1.
他们是老公的父母,两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六十多岁,我管他们叫老爹,老妈。
老爹是个能人,又精明又勤劳,当过石匠,鞋匠,会编各式各样的箩筐、背篓、簸箕。十年前,他被打猪草的机器绞断了两根手指,成了残疾,好在对生活影响不大。
老妈是个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疼好久的人,性格尤为柔弱。几年前,她被查出有严重的糖尿病,有一回还晕倒在家不省人事,送医抢救才脱离危险,之后她必须每天早晚饭前打针。一开始是老爹给她打,后来她自己打。她的腰上、肚子上,不知已有多少针眼。
老爹老妈两人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几十年来从未分开过。我生大宝时,他们从四川老家一起到广东帮我带娃。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多。
举家迁回四川后,我们在市区做生意,他们在乡下种庄稼。我们通常一个月回去一次,有时更勤些。
市区到乡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不过拖儿带女的,还是挺麻烦。可他们年纪大了,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孙,我们回去他们高兴呀。
2.
每次回乡下老家,腊肉咸鸭蛋必不可少,另外就是时令蔬菜,反正有什么吃什么。走的时候,米肉鸡蛋、萝卜白菜,还有现挖的竹笋等,总要给我们很多。
我们若说不用麻烦,不用拿,你们留着吃,他们一定会说:“我们两老老吃得了多少,都拿去,到底省点菜钱。”
每次从老家回来,必得好好洗一遍车。因为带的东西要么是烟熏过的腊肉,要么是现摘现挖的土特产,不是油,就是泥。
我以前很嫌弃老家拿来的东西,一是处理起来太麻烦,二是随便一拿就很多,冰箱都放不下,就算硬塞下了,放久了也不新鲜了,有的甚至放坏了,只能扔掉。还有老家的大米又碎又硬,实在吃不惯。
有一次,老爹又说拿大米,老公一时嘴快,说我说的,这米难吃。
老爹倒也没有不高兴,只说这米虽然不太好吃,但产量大,划算,既然你们吃不惯,以后就不拿了。
我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终于不用吃老家的米了。
3.
第二年收稻谷的时候,老爹又叫我们回去拿大米,说今年专门用一块田种了新品种,产出的米粒又长又软,我一定吃得惯。
新米拿回来了,果然比原来的好,熬粥又香又软,我打电话回去说:“老爹,这新米真的很好吃。”
老爹得意地说:“肯定好吃啊,谷种都要贵得多,以后你们就拿这个米,我和你老妈吃原来的,你老妈啊就喜欢吃原来的,这个还真吃不惯。”
除了大米,家里喂养的土猪在宰杀时,老爹都要打电话来问我们要什么。
有一次我说要半个猪头,结果他们给了整个猪头。后来杀年猪,问都没问直接又给了整个猪头,顺带着还有猪肝猪肺猪腿,瘦肉肥肉排骨……
看着老公拉回来的几大袋血淋淋的新鲜土猪肉,我简直欲哭无泪,忍不住一边收拾整理,一边抱怨:拿这么多来干嘛,放都放不下!
老公说:“他们硬要拿,不拿还不高兴,有什么办法呢。”
4.
昨天回乡下,老妈问:“肉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再拿。”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还有还有。”
“那打一袋米拿去,还有刚挖的竹笋、萝卜,还有几个鸡蛋,拿回去给娃吃……”
好吧好吧,能拿的都拿吧,拿得越多他们越满意,越高兴。
于是,和往常一样,满载而归。
老爹老妈年纪越来越大,像现在这样从老家拿肉拿米拿菜的日子,终有结束的一天,而且越来越近。
虽然老家的肉烟熏过,黑乎乎的;虽然老家的米中有小石子,菜也不如市场上的精致,但说真的,我还是希望老家一直在,家中一直有肉有米也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