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智斗
六月的日头毒辣辣地晒在院中青石板上,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我盘腿坐在梧桐树荫下,五心朝天,运转《碧落游仙》中的"清心诀"。额间一滴汗珠顺着鼻梁滑落,在即将坠地时,被我突然伸出的食指接住。
"姑娘!"兰兮急匆匆跑来,草鞋踩在青石板上啪啪作响,"老爷在前厅发了好大的火,大少爷让您赶紧过去。"
我睁开眼,那滴汗珠在指尖颤动,映出倒置的世界。轻轻一弹,水珠飞溅在兰兮裙角:"知道了。"
前厅里,父亲李宗沆背着手来回踱步,官靴踩得地板吱呀作响。大哥李应炖站在一旁,眉头拧成疙瘩。见我进来,父亲重重叹了口气:"心兰,你主意多,看看这事......"
原来李家祖坟旁的十亩良田被人强占。对方是县里新崛起的暴发户赵家,仗着有个在西安府做官的远亲,硬说地契上写的是"赵家庄"而非"李家庄"。
"三日后县衙开堂。"大哥递过地契,"可这纸上的'李'字确实模糊难辨。"
我接过发黄的契纸,对着阳光细看。忽然,脑中晶片自动激活,浮现出一系列图像处理算法。我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纸张纤维的走向、墨迹渗透的深浅都清晰可辨。
"这'木'字旁被虫蛀了,但'子'部笔画走势明显是'李'字。"我指着几处关键痕迹,"而且......"我忽然想到个更绝的证据,"父亲可记得这块地东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三日后县衙公堂上,赵家讼师口若悬河。那是个满脸褶子的老秀才,摇头晃脑地引经据典。我穿着月白衫子站在父亲身侧,安静得像幅画。
"大人明鉴!"老秀才最后抖着地契,"这分明是个'赵'字!"
知县正要拍惊堂木,我突然开口:"且慢。"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寂静。
我缓步走到堂中,从袖中取出张新绘的舆图:"请大人看,李家庄东侧有条古河道,是渭水支流改道留下的。县志记载,嘉庆二年地震时,这河道突然涌出温泉。"我手指点在地图某处,"而赵家庄往西五里才有水源。"
老秀才脸色变了。
"不妨派人去这块地东头挖挖看。"我微微一笑,"若挖出温泉遗迹,便是铁证。"
衙役很快回报:果然挖到硫磺味的热泥。知县当场判地归李家,还罚了赵家二十两银子赔礼。
回家的轿子里,父亲摸着我的头感叹:"若你是个男儿......"
"女儿也一样能为家门争光。"我掀起轿帘,看见曹震方站在路边柳树下,手里攥着本书朝我挥动。阳光透过柳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笑容比六月的骄阳还灿烂。
陆·夜话
秋夜微凉,我披衣坐在窗前。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勾画一套新悟出的身法。睡仙功小成后,我尝试将未来格斗术与之融合,创出这套灵动如蝶的"惊鸿步"。
"姑娘。"兰兮轻叩门扉,"曹家公子来了,说......说有急事。"
我心头一跳。这个时辰来访,莫非出了变故?匆匆系上披风来到后院小门,只见曹震方满头大汗地站在月光下,怀里抱着个包袱。
"我娘亲不知道。"他喘着气,眼睛亮得惊人,"今日先生讲《黄帝内经》,说到'冬病夏治',我突然想起你提过的张玉娘故事......"
包袱里是几包药材和一本手抄册子。"黄芪、当归、老山参......"我翻看着,忽然指尖一顿。最底下那本册子竟是《孙真人海上仙方》,唐代孙思邈的秘传医书。
"这是......"
"我偷抄了祖父的珍藏。"曹震方耳根通红,"你说过要文武双全,我、我觉得医术也该学些......"
月光洒在他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我忽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新鲜伤口,像是被书页割破的。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别动。"我蘸了点他手背上的血,在石板上画了道符文。这是前世学的基础疗愈术,配合内力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曹震方瞪大眼睛看着血痕发光:"这、这是仙法?"
"是科学。"我随口道,却见他突然面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我急忙扣住他脉门,一股内力探入——他经脉中竟有股阴寒之气盘踞!
"你从小就这样?"
"嗯。每到子时就手脚冰凉,大夫说是先天不足......"
我心头剧震。历史上他死于伤寒绝非偶然,这体质若不调理,就算躲过那一劫也难长寿。正要细问,远处传来脚步声。
"快走!"我推他躲到梅树后,转身正对上大嫂杨馨云疑惑的目光。她手里端着碗参汤,热气袅袅。
"心兰?这么晚在院里做甚?"
"我......赏月。"
大嫂抬头看看被云遮住的月亮,又看看我沾血的手指,突然把参汤塞进我手里:"趁热喝。"说完竟转身走了,仿佛没看见梅树下露出的一片衣角。
捧着温热的碗,我忽然想起历史上大嫂的结局——三十五岁积劳成疾,咳血而亡。而现在,她还会在深夜给我送参汤......
梅树后传来窸窣声。曹震方探出头,我俩目光相接,不约而同笑了出来。夜风吹落几片早凋的梅瓣,有一片正落在他发间。我伸手想拂去,他却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十指相扣的瞬间,我清晰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一下快过一下。月光破云而出,照亮少年通红的耳尖,也照亮我们脚下交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