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论书—面目、个性及风格

搞艺术的,但凡到一定的程度,都会追求自己的面目,个性,从而塑造自己的风格,形成自己独特的辨识度。比如作家里面,看两行文字,你就知道这是鲁迅的,那是王小波的,那是朔爷的,那是...翻译体的。写字更明显了,一个字出来,这是王羲之的,这是颜体,这是山谷的,这是老米的,内行高手一打眼就能看出你的取法,从哪里来。书法长河中群星璀璨,一座座难以企及的高峰横亘在今人面前,要从千百万的前人踏过的纷乱小径中走出来,走出一条自己独特的道路自然不易。出类拔萃的,成为大宗师,载入史册,为后世师法;不能开宗立派的,亦能立足一时一隅,作品或能流传于世。

所谓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每个时代开创自己独特的书风,探索出一条独特的道路来都需要有一批人勇于打破传统,开风起之先,引领整个时代。到了时下书坛就极为明显,很多人不可谓不勇,不可谓开先风。吼书、射书、人体书....新鲜的博人眼球的形式跌出,字越往怪、丑、坳上走。内行卖力表演,装腔作势,外行起哄喝彩,喧嚣尘上。当今书法圈可谓不缺个性,不缺风格,缺的是风骨。缺的是在浮躁喧嚣的时风下静下心里老老实实积累丰富。如果说是外行搞搞书法的行为艺术,博取流量,大家乐呵呵乐就行了。遗憾的圈外人倒是痛心疾首地呼吁,书法回归到正道上去。搞书法行为艺术的倒是台面上成了名的人物,当然,外行们是不懂艺术的,你们懂何谓面目,何谓个性,何谓风格么?

面目大约不是龇牙咧嘴,面目可憎,个性大约不是装腔作势,得了癔症、风格大约不是发癫装疯,悠忽得瑟。

毋庸置疑,书法上的创新首先要根植传统,从传统中来,再走出传统。书法圈盛行一些怪相、乱想,其一是江湖书家众多,穿唐装、留须或背头之类的,走到哪儿都夹着个皮包,装着一捆名贵的毛笔和印章,到处表演,一笔虎一笔龙之类的,笔走龙蛇,好不潇洒。其二,影视界、娱乐界但凡成了名的人物多半又写又画的,您修心养性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他们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卖,而且卖的不便宜。显然这是名气变现的一种方式,您这叫人家下了几十年苦功夫的书法人情何以堪。其三。领导们闲下来或退下来愿意写写画画,年纪大了,也没有耐心和工夫去做基础功的训练,于是老干体就盛行开来了。领导们的清雅总得有个去处,或展览或题词或流通,这类字画流通和盛行的后面意味这什么,懂得都懂。有了这几股浑水注入到书法的河流中,水自然也就混了。整个行业自然也就跟着躁动。就像时下作学问一样,谁肯踏踏实实沉下去坐冷冷板凳。从传统中来,最根本的在于你的经过扎扎实实的笔墨工夫的训练。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个点画人家就知道你在入没入门。论理,评判字的高下似乎没那么难,审美上大约也不会的专业和非专业的鸿沟。恰恰在于评判一副字的本身不仅仅止于作品,还关乎作品之外的很多因素,名气、地位啊,有时候外面的东西倒成了决定因素。其二,时下圈子文化盛行,场面上大家互相吹捧,即便这人的字写得跟臭狗屎似的,时常在一起厮混,你肯拉下面来说实话么?

其三,大多数人在现实生活中是用不到毛笔了,你自己没写过,也没有读过历代名帖名碑,没有这种经历和体验,你的认知和评判是会有很大的偏差的。所以,他们看j江湖书家笔走龙蛇的时候,很容易被他的形式所震撼,被带到沟里。

时风如此,即使是书法专业的,台面上的那些人物恐怕也很难真正地深入到传统里面,别别谈出来,有自己的面目和个性,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何谓书法的风格,窃以为至少要有自己独特的用笔方式,独特的结构,以及笔墨表现出来的神采。书法史上的宗师无比如此。颜筋柳骨颜,黄瘦苏肥。用笔和结构上有特质大约比较容易,难得是神采。时下所谓书家的面目和个性似乎停留在形态上。因为时风所谓的风格不过取法历代碑帖中的一两种,加以变形,加一些斑驳之感,谓之金石气,第一个这样做自然就是开创者,他做了国展或兰亭评委,一堆打展的人就跟着学了,不可谓不引领时风。人们谓之展览体,个体面目其实还是模糊的,设计出来的东西神采如何溢出?当下书风承袭清风,我们把当今书坛大人物的作品与有清以来的大家比较一下,邓石如、吴让之、何绍基、尹秉绶、赵之谦、吴昌硕、于右任等等等等,就会发现了,前面的大家大都笔墨干净利索,不类当今笔墨狼藉,好似拆迁现场,当然你非要说这是一种风格和审美,那别人能说什么,你的声音盖住其她声音嘛。其次,历代大家的作品展现出来的不是一种面目,而是多样,每个发帖都有变化,都有独特的东西,而神采是一管的。首先历代大家大多数诸体皆能,诸体皆精的,其次,就算一体,不同作品有不同变化,无他,书写的时候性情不一样,变化自然就在笔墨上呈现出来了。而现在很多成名成家的人物,如同自己的复印机,现在写得跟二十年前一样,二十年后跟现在有差不多。不断底重复自己。

很多书家成名即巅峰,成名后字就越写越差了。

当今书法沿袭有清以来的审美,重碑轻贴,清人在前人面前高山大川面前,努力开创出一种新的气象和面貌。然变革之时,未必不走极端,康有为、包世臣书论可见一斑,至今还在沿着这个方向狂奔,追求极致古拙,追求极致的画面形式。台面上当红人物写出来的一味的生怪、坳扭,这当然也是一种面目、一种个性,或者也可以以风格自诩,但,因何让人总感觉怪怪的,感觉别扭。老子说,复归于婴儿,归于平淡。他绝非是指你形态上表象的像个婴儿,这是不可能做得的。他说的是心态上,性情上的返璞归真。到艺术上就是摒弃修饰和技巧,朴实自然,表现出一种天然纯真的趣味。但,这首先要求技巧达到化境,可以随心随意的用笔墨表达自己性情。假如工夫味道火候而生硬恐怕就会走火入魔,露丑露乖了。

明清科举考试标准字体是台阁体和馆阁体,举子们专门学考官的字,亦博得考官的好感也。当今展览体亦如是,投展的选手们专学评委的字,是故一种书风蔚为壮观。看上去一大群人都走向了开拓书风的道路。这种探索实际上是一种典型的投机行为。

艺术家走在时代的前面做形式上的探索,不为大众所接受,历代有之,中外皆如此,然而,这种目标应当比较纯粹,在于他们对艺术的热爱和执着;而非以此为名追名逐利,使得整个行业污浊不堪,混乱不堪。

一个艺术家能够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无他,他的性情加上他的积累沉淀,到火候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时下那些急于开宗立派的,急于书法史留名的。大约可以冷下来问自己,是否有自己的性情,做戏太多可能找不到自己了,所谓久假成真。其次,您的笔墨工夫和学养积累是否可以做到可以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性情,如不能,恐怕还得回炉再造。

如果你真的热爱书法,至少用一种虔诚的纯粹的姿态来对待它。如果你用它赚钱,那么你至少得做出有竞争力的产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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