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课
前几天,朋友相邀吃饭,席间非常得意地说她的户口终于迁回老家了。也就是说她从城市又返回农村了。心中顿起一阵羡慕。朋友的父母年已老迈又不肯到异乡与子女同住,她就是以这个名义才迁回去的。
我之前回老家也询问过村里的干部,我们这些早些年迁出去的人还能不能迁回去,那位村干部很客气地说:“干嘛迁回来,城市户口多好。”非常礼貌地婉拒之中似乎还暗含弦外之音。
想起网上曾非常流行的一句话,“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理,未来我让你高攀不起。”当年很多人把这句话当作签名,悬挂在自己各种社交头像的下面,态度明确且坚决。如今家乡的户口也是这样吧,让人高攀不起。
都说一个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和身份,就如我们生在农村是农村户口,这在我认识的许多人心中,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想要的身份,但又没有办法,我们的祖辈都生活在那里。后来选择通过不同的方式离开家乡,自愿地舍弃了农村户口,选择了城市。
户口,本是我们每个公民的户籍身份证明,本质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它确实又存在一些地域差异。记得曾经在上海一家餐馆打工,老板娘说她习惯把除了上海以外的地方都称作乡下,不是上海本地人也都称作乡下人。
我那时心里极鄙夷她的说法,认为她把个人的想法缠上一种强烈的偏见和歧视。虽然在心底深深地鄙夷这种偏见,眼里对她还是绽开两束似是而非地笑意。
其实是我幼稚了。对于一个刚走向社会,来自贫穷落后,荒远偏僻的乡下女孩,接触社会,经历的世事还不多,只有天真与无知。
因为后来我无论走到哪,遇到土著族,他们都有地域给予他们身份的优越感。有的甚至比那位老板娘还要优越的多。
其实这种优越也不仅仅在我离开家乡后才遇到的,只不过以前和那些不是农村户口的人是在一个大环境里生活,不曾有太多的觉知。
最早应该是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几位同学是林业站,粮站,或供销社的子女,吃商品粮。虽然生活在乡下,但他们不属于乡下人,他们没有土地,也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割草放牛养鸡养猪。和遥远的县城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经常听他们谈论城里新鲜事。
和她们站一块一眼就能看出我和她们是不同的,她们皮肤都比较细白,双手白净,穿的都是当时流行的衣服,很体面。
还想起我的一位堂姐,她十八岁离家到城里当保姆,到了婚嫁的年龄百般借口不肯回家,硬是把老家的亲事退掉,发誓要嫁给城里人拥有城市户口。和我婶差点成了仇人。她在城里蹉跎了几年后嫁给了一个二婚男人。
从此以主人的身份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虽然隐隐约约听说生活的并不很如意,但是每次回老家还是看得出她对自己的身份是很满足的。村里只有她每一次回家,会带很多那时在乡下根本看不到的好吃糖果。我婶也是奶粉麦乳精换着喝。
那可是在八十年代,我当时还在为学费发愁。有人背后嘀咕她虚荣,她听说后就回敬一句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呼出的每一丝语气里都是无与伦比的优越啊。
而我切切实实感到户口的优越,是宝爸生病之后。
千禧年那年,全世界的人都在欢度跨世纪,我们在医院里度过的。宝爸生了一场重病,千禧年临近前一周做了手术,术后需要终身吃抗排斥的药。
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先前靠打工积攒了一点钱开了一个小店,比起打工的日子钱挣得要多一些,乡下人与生俱来的简朴也让我们很节约,想着攒够钱回老家盖一座房子。老土屋已经塌了一半,根本没想过在城里安家。对于保险户口之类的压根就不懂,也没有用心了解过。
那时的我们就好像野生的草籽偶然飘落进了城市里的土地上,对所有的新事物都充满敬意,又觉得那么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我们依然卑微地在角落里行走。
谁知一场大病,所有的辛苦荡然无存,我们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日子,并随之而去的还有健康的身体。我们没有城市户口,不能参加社保,意味着所有的药费需要自理,而昂贵的药费就是一座大山压在头上,每一天都在艰难地奔走忙碌,与生活,与生死,与时间在赛跑。
后来所在的城市推出了买房带户口的政策,仿佛在我们艰难地生活里照进了一束希望的光芒。房市刚刚启动,所有的借贷都很人性化,于是借遍亲戚凑齐几万元付了首付。
记得房产证拿到的第二天我就直奔家乡迁户口。宝爸等着办理社保,阿宝等着上幼儿园。一切都迫在眉睫。好在迁户手续办得相当顺利。
自此我们一家脱离了农村户口,在这座一点都不了解的城里安了家,把自己就这么轻易地从家乡的土壤里连根拔掉,丢进茫茫人海,自此不知归途。
如今听到朋友说她把户口又迁回了老家,心中真是感概万千。时代真的变了,当下人口广泛流动,地域差异越来越模糊,户口已然不再如曾经那般重要,城市里熙熙攘攘,家乡也日新月异。
惦念着重新走回家乡,寻回当年自己舍弃户口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回乡的门槛比当初进城的要高得多。老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回首再望,曾经借助城市身份逃避家乡的艰辛与贫穷的一代人,如今却又一次次地回去寻找故土情怀,无数次的回望中,家乡终成了心中的故乡。
齐帆齐12期28天写作训练营 (13篇)
字数;1950字 累计2052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