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坑着头，说话时，嘴巴几乎贴到我脸上。他说话啰嗦，我们骑来的破摩托车不耐烦地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

记着！考场监考人员都打点好了！他反复强调。

这种说话方式让我难以呼吸，我伸直身子只好看着摩托车。摩托车有一支后视镜没坏，镜子里父亲身后那个胖子，脸肿得厉害，叼着烟眯着眼望着我们。父亲一定不知道胖子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咳咳！伴随着一口烟从鼻子嘴巴喷出，胖子咳嗽起来。

终于父亲转过身子不再对着我。他骨架大，后背微驼，他不弓着身子时，斜阳穿过树梢照进来，他变得高大。我松了口气，父亲却拿出一包紫树香烟，拆开递给胖子一支。

这有这有！哈哈哈！胖子边笑着两手边推辞，手中那支还冒着烟。父亲终于不再坚持，只给自己点一支。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掏出香烟不仅仅是在过烟瘾，也象征着抽烟者的身份和层次。

他们谈话看上去很愉快，烟雾缭绕仙境一般。胖子有时望着我，我远远站着，有时能听见他嘴巴里说我也很胖，身材差不多一类的话。我不想和他长得差不多，他像极了某个抗战剧中的日本皇军，坏事做尽，让我既厌恶又恐惧。

无论如何，这次谈话的结果是我被安排去给胖子替考，当一名枪手。这是我父亲下的决定，他说那个胖子答应给他活干，这个忙必须帮，得罪不起。怎么办呢？我只是个学生，父亲为我付出太多，我们穷困的家庭，我还吃得这么胖。这种大敌当前的情况下，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有什么理由厌恶甚至退缩？

可是我的学习成绩的确一般，我确定不了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个任务。不过我的疑虑很快被打消了，在一周过后的某一天，这个让我咬牙的胖子到学校里找到了我。

他的确有很大的本事，我看见他时，班主任和他谈话笑出了声音，在我的印象中，班主任一直都冷着脸。

班主任首先肯定了我的学习成绩，还不忘再三保证，只要我发挥正常，考过去绝无问题。胖子一边不断点头，一边哈哈哈笑着，胖肚子一起一伏。

我立刻发现这话有漏洞，发挥正常？怎么才算正常，说实话，只有会与不会，我从不知道哪次自己不正常，考不好就是不会。不对，万一考不过去呢？我父亲的事……明白过来，我突然感激起这个瘦老头，他总算给我多了一条路走，如此一来，考不过去也只能归咎为我发挥不正常了，而不是我不尽力。

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地过，距离开考还有一个月，事情也就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