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眉正中间长了一颗痘痘,那表示我最近的睡眠不好。我想起以前上夜班的日子,常常在同一个地方长痘痘。
记得那个时候,夜班使我的睡眠变得很混乱。有时候躺在床上整晚不闭一下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人到底还是得睡觉的,而且是晚上睡觉。
那个时候常常下夜班后,回家倒头就睡,在白天做许多混乱的梦,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这种疼痛很巨大,漫无边际。睡梦里,不知不觉从被窝里伸出手,触碰到自己的额头时,一下子就醒了。那样巨大而漫无边际的疼痛竟然装在这样小小的脑壳里,像是梦境触礁,我一下子跌入了有形的世界,但却得到了一种对疼痛的更有质地的了解。是什么印象让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小小的?我不得而知。
夜班常常让我有这样的奇思妙想,体征变得微弱,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梦境占据了自己大部分的意识,逻辑于是也常常裹上了一些无法言明的味道。
比如有一次夜里失眠,人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想,还是听到了一个声音:我姑且呆在这具身体里吧。这让我心里一惊,我不是我的身体,我好像只是选择了呆在这个身体里而已。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对此有了那么确实的感受。
可是这样确定的感受转瞬即逝了,我猜想,每个人最好都忘记这件事,忘记我们并不是我们的身体,如此这世间的种种戏剧才可以继续上演。若人人都知道了怎么一回事,似乎修行也就结束了。原来我们哪儿也没去,路途消失,我们一直在这里。
那还是2014年的某天早晨下夜班,我昏昏沉沉地坐在飞驰的760公交上。我的身旁坐着一个大妈,一直在和我絮絮叨叨说话。
她说的无锡方言,我听不大懂,只是偶尔听到几个词语。“手”“有福气”,她的意思大概是说我的手很小,是有福气的。
大妈一边还从手套里抽出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不大、厚实,但通红、肿胀,充满褶皱的手。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直朝她微笑。大妈一边说着话,一边口水喷的满天飞。
2014年的开端,我那时候心里怀揣着很多生活的好消息。比如那年的春节依然有七天假期,而说不定七天的假期还会有延长的转机。比如我的绩效考核是B,很不错的一个成绩,对得起我全年的辛苦,尤其是那些没有闭一下眼的无数个夜晚。比如已经买好了无锡飞重庆的机票,当天就可以回家。比如刚刚收到了当月的工资。比如即将见到许多两年不见的老友,并且参加其中一个人的婚礼。
生活在那些有着夜班带来奇怪睡眠的日子里显得新奇。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清风明月般的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