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傻”这个叫法,只在罗秀独有。
在故乡罗秀,大多用糯米做的糕点,都称之为“米傻”(至于为什么叫“米傻”,本人推测,糯米经煮变得黏黏腻腻不开窍,与“傻”同义)。
汤圆被称“米傻”,糯米粽子被称“米傻”,膝头拍被称“米傻”。
“膝头拍”在罗秀不叫“膝头拍”,罗秀人称之为“拍撑傻”(“撑”即镬头)。
以前物质匮乏的年代,“拍撑傻”是罗秀家家户户过年必作的一种糯米糕点,也是我们过年主要的小吃。
小时候,除夕前一晚母亲把糯米泡在水里。
除夕早上,我们排队磨米。队里只一个大石磨,零零散散十多户人家,磨完也得大半天。
石磨摆放在一棵大树下,我把从家里带去的T型木头长把子安在磨把上,另一头用绳索挂着树枝,母亲便双手抓住把子推过去拉回来,磨盘就转了。我拿勺子舀半勺米半勺水立在一旁,磨盘转三圈,就把勺子里的米往磨盘上面的小洞里灌一次,磨盘转起来是不能停的,我必须眼疾手快,时刻准备着。
磨盘不停,乳白色的米浆便顺着磨槽潺潺流向系在槽口的棉布袋子里。眼看着就剩最后一勺米了,我便央求母亲给我也拉拉磨。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石磨也只转半圈。不管我怎么推怎么拉,磨盘再也转不起来,我只好在大家的笑声中退了下去。。。
装了米浆的棉袋系紧了袋口,扛回家搁在木桶上,母亲拿来两根扁担,一头伸进木桶里竖在棉袋两边,再把扁担另一头捆起来,这时候就会看见棉袋在扁担的挤压下不停地往木桶里滴水。
“这样子要夹几耐啊?”
“一夜。”
大年初一起床来,看见木桶已然半桶混浊的水,棉袋再也没有水在滴了,米浆也变成了硬邦邦的米粉团。
母亲把棉袋里的米团倒进陶缸,掰碎,揉搓,加入红砂糖,继续揉,直到糖和粉融为一体,米粉变成糖色,米粉面平整光滑得可以照见我那“米傻”一样圆的脸。
吃过早饭,母亲在灶上安了平底撑,准备煎“拍撑傻”。
“细妹,你今日要在屋帮我烧火。”
母亲一句话,我一整天就别想出门了。
煎“拍撑傻”烧的柴火是山上松树掉的松针,需要一个人不停地往灶里添。
火起,母亲往撑锅里润了油,右手抓起米粉团,捏圆,印在撑锅里,随着滋滋作响,米粉团逐渐摊开,母亲用镬铲把粉团翻个身,并且不断地拍打,直到粉团变成理想中的绵软、浑圆与香酥。。。大约“拍撑傻”名称便是由“拍打”而得来。
煎好的“米傻”十个一沓叠整齐,到晚上会看见很多个“圆柱体”把簸箕挤得满满,一屋子都是“米傻”特有的油香、米香、糖甜混合的味道。等到初二给舅父拜年,必定带上五六沓,拜年回来后,你会发现带回的“米傻”比拿去的多。
初一开始,村里的节目是篮球赛。自由组队,自己生产队的比赛那是必看的,球赛结束回家来,往灶里添了柴火,烧热了锅里的白粥,剩下的火灰便是烤“拍撑傻”的最好材料。
火钳张开一点角度,变硬了的拍撑傻摆在火钳上,伸进灶里烤,眼看着拍撑傻慢慢起泡耷拉,就拿出来翻个身,再烤。十有八九粘上火灰的,抖抖也就吃了,嘴巴里更是多了一种炭香。。。
“拍撑傻”在今天已经被高大上的年货取代,偶尔收到某个亲戚送的,也只是吃它一个半个,虽然没有了儿时“炭香米傻”的味道,心里却因为吃过“米傻”才有了过年的感觉。
而今,母亲去世十多年,再也未能吃过炭香米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