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排列下的这文字连骗取稿费的野心都不敢有,不知它的价值和意义在哪里,只是这样痴心写下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关乎到人生里的执着,有时,不明白的不单单是别人的心,还有自己的心。
在别人的爱情里纠缠久了,便由不得在俗世里走神,痴人做大梦,任凭游离了躯体的灵魂平原走马:假如命运赐我选择爱情的机会,我是去做“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还是去历林妹妹为爱泪尽而逝的凄美爱情?灵魂回归,执拗着有清楚的选择:帝王的妻子,不做!爱情是有排他性的,不容有一个第三者。后宫佳丽三千,玄宗对于玉环,充其量只是宠爱多一点,纯粹的爱情谈不上。
黛玉一方面一再表白自己并没有要求宝玉远了别的姐姐妹妹的心,一面又自认拥有对宝玉的感情专属,有权对宝玉的感情生活进行无尽的挑剔与求全责备,而宝玉也甘心情愿接受这一切,或者用史湘云的话来说是接受这一种“辖治”。
情感出自双方的自由选择也罢,一旦强烈、蚀骨到不能逆转、不能更替地弥漫于双方的整个生活,“辖治”并甘于被“辖治”,它不是像命运一样威严,像命运一样来自至上的苍天吗?至上性无疑是宝黛爱情的另一深挚动人之处。成长于锦衣纨绔丶饫甘餍肥富贵乡的宝玉,备受娇宠,表面看似痴顽,却总有一种原生的、不可解释的悲凉绝望始终浸润着他。黛玉葬花,宝玉听到哀吟,“不觉恸倒山坡之上……试想林黛玉的花容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叹青春之易逝,哀人生之须臾,悲世事之无常,本不足为奇,只是这一切出现在享尽荣华、年仅十几岁的公子哥宝玉身上,就不能不令人惊心了。不但此生希望“死的得时”而且希望化灰化烟,“风一吹便散”“随风化了”……一种抽象却又确定无疑的不祥预感和萦绕于意识深层的痛苦到底源于什么,是天性里的聪慧冥冥之中让他预知到自己与黛玉的爱情终将是一场大悲哀大遗憾大虚空?
至上爱情,是陷入精神黑洞的两个极灵秀飘逸的年轻人抓住的唯一可寄托自己、排遣自己、安慰自己的稻草,这稻草成了他们年轻生命的诺亚方舟。
两人怄气后,宝玉去道歉,言语间,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黛玉魂归幻境,宝玉最终跟僧人道士而去。
宝玉于黛玉而言,不只是“至上”,更是“唯一”,多愁多病的“孤女”处境,她没有苟且于长辈有所选择的疼惜,安于眼前的栖身,而是将自己全部少女的遐想、热情、希望及至哀怨献给了宝玉,也将一生的眼泪献给了宝玉,眼泪是什么?是至情。“上帝”造人时造出人类发达的泪腺,于是“情”变成了晶莹的、酸苦的、或热或冷的泪珠。她因宝玉存着生的希望,也因宝玉而含悲香消玉殒,听到宝玉将与宝钗成婚,黛玉去找宝玉:
.“黛玉却也不理会,自己走进房来……黛玉自己坐下,却也瞅着宝玉笑。两个人也不问好,也不说话,也无推让,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忽然听着黛玉说道:‘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笑道:‘我为林姑娘病了’袭人紫鹃两个吓得面目改色,连忙用言语来岔。两人却又不答言,依旧傻笑起来……那黛玉也就站起来,瞅着宝玉只管笑,只管点头……”
两个“心痴”的人各自在对方身上发见了自己,证明了自己存在的爱情,同时也拥有了心有灵犀的自殇的毁灭性的力量。以还泪为夙愿的绛珠草,此时只剩下了笑。
对抗人生的寂寥与痛苦,对抗环境的污浊与黑暗,对抗命运的不可选择,宝玉、黛玉选择了基于真情而相互奉献、相互寻求、相互结盟而最终是以身殉情的方式,这就是爱情的至上性,这就是令人嗟叹不已的宝黛爱情。(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