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于梦中偶然惊醒,寝楼内所有的灯光都已散去,耳畔尽是些虫鸣伴着浅浅的呼吸声。
原来,寂静的夏夜,当真是伴着虫鸣的。
偶然于班级日记中读到,有同学写道,早上四点起床背英语,总是能听到各色虫鸣相伴,起初不以为意,只是一笑而过,而今的我也亦能听到虫声新透了。
特意将帘子拉开了些,目光透过纱帘,漆黑色的天幕下,一轮明月孤悬。
今日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有的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晚风从细缝中穿过,缓缓拂过脸颊,远处钟楼的光还明灭着,钟声依旧,指引着迷津。
夜如何其?夜未央。
坐起身子,放眼望去,惟有的是对面教学楼中未灭的一盏盏摇曳灯火。
悄悄打开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下,还有着虫影扑朔,听着虫鸣静坐许久,缓缓吹散那盏读书灯,一身都仿佛落满了月光。
前些日子,有同学因着梦醒时分,起身于天台吹风而违纪,我虽不敢触碰这些条条框框,但仍羡慕这种可以乘兴而来,倚着栏杆望月怀远的洒脱。
细细想着,将门帘悄声拉上,便缓缓再次入了梦田。
提到虫鸣,那就不得不提到流萤。
我一向喜欢流萤的,那日的偶然兴起,便有了浮生辞中扑流萤的故事。
小仙姐姐说,或许是真的怀念,所以才能写出这么有感触的文字。
可是流萤真的如同梦中的朝生暮死般,很少再相见了。
最后一次的相见,也是三四年前了。
于福建的土楼夜宿,夜半,老人特意登楼来问我们,去看萤火虫吗?
他说,就在怀远楼后面的树林里,很好看的。
我们自然是欣然应允,跟着老人悄声下了楼,流萤于夜空中摇曳,似是燃亮了整个夜,记得老人说,萤火虫近几年也少了很多。
前些日子,有好友恰好也去了云水谣,我托她帮我再看看那些流萤,几日后,却是引得她的诧异,她说连萤火虫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据说这里早就没有了。
犹记三四岁时,于老家的仲夏夜,邻家的哥哥总会带着我去老屋后的那片空地捉萤火虫,那时的流萤是多么常见啊,用手悄然捉到,小小的身影扑朔着,放进提前准备好的的玻璃瓶中,暖黄色的光便足以温暖整个夜。
《礼记·月令》中有记,“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征.律中林钟.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温风始至.蟋蟀居壁.鹰乃学习.腐草为萤.”
一直很喜欢腐草为萤的故事,之前听过银临的一首腐草为萤,唱尽了流萤之绚烂璀璨与渺小卑微,圆润卵石间,缭绕重生的火种,光阴只方寸,延续了枯荣……
可是腐草为萤这般美丽的故事,却也在离我们越来越远。
夏夜最不可缺的还有蝉鸣。
老家一向称其为知了,夏夜的小街上,馄饨的热气刚刚散入空中,便能听到有人吆喝着,烤知了啦!十元钱三串……
我总是觉得有些残忍,但偶尔有时,却又经不起美食的诱惑,于是乎,新炸的的知了入口,伴着胡椒粉,总是食髓知味。
于老屋后的榆阴下,母亲带着我在刚落雨的泥土中,循着痕迹,挖开几个洞,母亲说,晚些知了便会从这些洞里爬出来。
夜幕渐沉,知了的鸣叫声便异常清晰,洞口的土窸窸窣窣偶有松动,母亲便拿了一根细木棍,小心放入洞口,她说这样,可以帮着知了爬上来。
刚出土的知了,外壳上总是伴着阵阵泥点,就连那些小细腿上,也满是泥土,母亲把它拿起来,表妹便要摸它,真正放到手心后,那些小细腿一蹬,手心便是痒痒的,表妹惊叫一声,便把它扔了下来。
置于房内的窗帘上,知了便紧紧抱紧了它,怎么也不肯下来,母亲让我们不要打扰它,说是第二日,便可振翅了。
一夜辗转反侧,终是惦记着这厢的知了,悄悄起身下床,拿手电筒小心照亮了些,知了正于高处蜕壳。
一双刚蜕出的翼是青灰色的,还没有伸展开,半个身子还在壳中,却已出现蝉的雏形。
悄悄的回到床上,便是一夜的好梦。
第二日晨起,便迫不及待地去寻我的知了,窗帘上只剩下一个还带着泥点的壳,知了不知已飞向何处了。
我急着将母亲找来,她指着房梁道,就在那儿呢。
我抬头,正看见我的知了趴在上面。
母亲小心帮我捉了下来,她说,蜕了一夜的壳,知了也会饿的,不如把它放了,这样明年还会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我点点头,顺着母亲的旨意,将它放于手心上,推开门,走进小院,小心往空中一送,仿佛本就属于这天空似的,它直接顺着石榴树飞了上去,借着翠叶,便再也看不到踪影了。
……
又是夏夜,没有萤火,没有蝉鸣。
唯有的是斑驳在时光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