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的桂花不是很浓郁。总之秋来得很快,也很短。
早些时候,秋叶刚开始泛黄的时候,便开始一点点拍摄落叶的变化。最初的想法是留作素材。后来却改变了想法,满树叶子由青绿渐渐荒芜,接着落叶满地,再抬头时,连晚霞的余光都带了清冷的寒意。拍摄的第一张图片,是色彩斑斓的,或许正应了秋之绚烂,一树一间,缤纷杂然,我从底下向天空抬望,阳光在斑驳的树叶间跃动,没有悲怜。拍摄的第二张图片,是清晨的公交车站。行道树,是每个城市的笔端,它们攀沿着推挤着,站成了城与人间。图片里,行道树是高大笔直的梧桐,叶间层层渲染,说不清怎样形成了那般涂抹的色彩。早上举着手机乱拍时,车站里的人望了两眼,接着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头。大概心里暗笑,落叶谁没见过,有什么意义。
有天晚上,出了校门,外面一片漆黑,除去灯火通明,远处是不可触的黑暗。我抬头,路灯掩映在斑驳的树叶中,每一片叶竟都是透亮的,分不清是叶的颜色,还是月的垂怜。突然想起了一位朋友,便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想着也没关系,下次联系了。可一会朋友就打了回来,竟全是哭泣。我在嘈杂的公交车上,她在抽搭的悲伤中,我俩的对话时断时续,时清时灭。有时我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我们的话都不多,但我感觉到她的悲伤,她听得到我的声音。我们就这样,没什么话语,我偏头看到窗外一片稀落,心中不知滋味。这大概就是“秋风萧瑟树斑驳,昏灯枯鸦叶寥落”吧。寥落的哪里是叶,都是人心。
谁应了第一声落叶呢?谁吟唱了第一句秋风?
屈原曾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是湘夫人的思绪,在悠长的吟咏间,乱了诗人听者的心。此后诗人们,都以落叶寄托愁绪:“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不过也有个别,心境凉的是那时的人,但人心向来开阔无边。刘禹锡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也是不无道理。你看,泰戈尔就写过这样的诗句: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不得不说,在泰戈尔的诗句里,秋叶有了生生不息的宁静,中国的秋叶总是有风吹的,泰戈尔化去了风,叶就静了。古人写诗,诸如“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还带有时空的连接,像是年年复复的落叶,你眼前是长时间的画面,却凝聚在一句诗中。落叶不再是此时的,而是亘古的,是宇宙留下的回音。
想起来,现人扫落叶,种植行道树还要考虑落叶多不多,不能妨碍了城市的美化。曾有人说,种些没什么落叶的树,都常青是最美。没有了落叶,就真的好吗?常青,是树的选择,落叶,是自然的更替。没了落叶落花,这大概就是今人写不出黛玉葬花的原因了吧。陈子昂登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上是天,下是地,天地六合,东西南北,时空都在这里了。他觉得自己渺小,“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知身世悠悠,他感慨万千,却无以名之。这大概就是人有了心灵,看到广袤觉察世间的渺小,小我和大我怎么契合?屈原有《天问》,因为不知,所以问天,又怕赤裸裸的问,不够敬畏,才成了天之问。问宇宙洪荒,问蒙昧之初。今人没有这样的哲思,想到宇宙开端,是奇点,是大爆炸。是因为科学,使人失了感怀,还是浮华,使人失了敬畏。
天地悠悠,落叶满地,杳杳钟声晚。
11月25日 随意漫谈,竟不知辍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