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特警!昏迷的女特警!”俩探路士兵才靠近那面石壁,便高声喊道。
女特警?邓队长大惊,难、难道是海兰?!
众人呼啦一声,以邓队长为先,冲上去,全然没了此前的警惕之心。有人拿出荧光棒,照亮鲜血浸满衣襟的昏迷面孔。
是海兰!
邓队长一眼便认出来。随行的市局十余名同事纷纷扑至,围着可怜的人儿不断呼喊:“小兰!小兰!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你、你……你还活着吗?小兰!小兰……”
他们不断呼喊,不断摇晃,抹泪,呜嘤声一片。
海兰,死了?
邓队长边探鼻息,边检查她的身体。他先是慌张,尔后颤抖,最后哽咽。她的身体,冷如冰!
海兰,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无可争辩的事实:她死了。
她浑身血迹,脸庞煞白,身体冰冷,既没呼吸,也没脉搏,更没心跳,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只很平静地躺在那里,死了。
她死了!邓队长哇一声大吼。海兰死了,他的“妞儿”死了!
竟然……死了!
死了?!
他抬手便一个重拳,把身旁的大石生生轰下一大角。碎石撒了一地。
他恨啊。
他抱起海兰的头,大声咆哮。
他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恍然间,他的所有、他的警探之道,似乎在抱着海兰冰冷躯体的这一刻,丢了,尽然丢了。大半生的高楼大厦,轰然倒塌。这可是他的支柱啊!大半生的信仰,身为警探的意义,怎么说丢就丢了?!
邓队长不敢相信,他仰头瞪着夜空,泪水却和着吼声不断地喷出来。
这是命吗?命啊。邓队长曾告诉梦中的师傅,他绝不会重蹈他老人家的覆辙。他会变得更强,变得更坚韧,他会传承师傅的警探之道,但他会超越他,秉持更强大的力量,以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海兰是邓队长珍视之人,除了他的妻儿,只她最为珍视。他一直以哥哥之名,视她如亲妹妹,把她带进市局,耳濡目染她警探之道,以期她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警探……
师徒之名,本是美好的传承。但,此时此刻,似乎突然就被毁了,被扭断,被捣碎,完全捣碎——这一切,似乎都是“命”的使然。
邓队长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海兰,没有及时救回身为人质的她。他恨天意弄人,他恨!他恨!
阿嚏!
不知道是谁,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身旁有士兵发出一声尖叫:“血——!”
众人大惊,循声看去。只见一士兵双手高举,满是黏稠血液,像是刚从血池里抽回来似的。那血液正顺着手臂向下掉,滴答滴答,极吓人。
“哪来的血?!”有人惊声问。
那士兵脸色惨白,扭头回看身后石壁。有人把荧光棒的亮光照向石壁。哇一声,众人怔住了。只见,石壁之上布满一层缓缓下滑的液体,暗红近黑,似幽泉壁流,散着淡淡腥气,一看便是血,新鲜的血。
整石壁的血!幽幽百丈方圆!
有人身体一颤,两腿一歪,被吓得瘫坐在地。这些血,缓慢下渗,渗向石壁底部,悄无声息。
这是哪儿来的?!
所有人都脸色惨白,惊恐不已。
隆……
轻轻一声响,就在众人被吓得浑身颤抖的时候,地面开始了震动。隆,隆,隆,是地层深处传来的声音,是地层的颠荡!响声越发清晰,震动越发剧烈,幅度越来越大。站在石面上的人再也立不住脚,不得不跳下来。众人靠拢在一起,紧盯脚下地面。
“石、石头动了!在、在移动!”突然,有人高声尖叫。
众目看去,发现此前走过的怪石阵早已变了模样:方向位置,石面高低,阴影大小,全变了。所有的石头,正如海面的小船,在无规律地飘荡,上下高低,前后左右,四处飘荡。
骤然间,这怪石,这地面,这地层,这石壁,愣是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恐惧感。所有人不禁站起身来,或手拉手,或肩挽肩,互相贴在一起,全神戒备。
呃啊——!
一声惨呼,有人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洞。那人一个措手不及,身子溜烟,竟瞬间整身儿陷进洞里!身旁有人一把扑过来,抓住他衣服与手臂,凭着蛮力把他拉住。众人齐出力,想把那人拉上来,但他却连声惨呼,痛得嗷嗷叫。不好,他的下半身似被洞里的东西吸住了——上面拉的人,立马便感知出来。再这般使蛮力,会把他的身体直接扯断的!
众人既急切又惊恐,只好死死拖住那人的衣襟、手与胳膊。只可惜,那人很快便面容扭曲,眼珠凸起,眸子空洞。最后,在无声的呻吟中,他头颅突然一歪,昏过去了。众人大惊,正要呼喊,手一松,他便像地鼠一般,缩进地洞里,消失无踪。
众人嘶声呼喊,洞口却在隆隆声里,合上了。
呃啊——!
又是一声惨呼,有人再次掉进地洞里,瞬间失去踪影。
“快跑!”看到同伴接连消失,有人大声疾呼。
恐惧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人瞬间失去理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是一声“快跑”,下一瞬,众人便齐齐一跃,朝着大草原方向,展露狗跃式的奔逃姿势。所有人都企图远离这面石壁,逃离这片地面。
不曾想,众人连爬带滚往外逃的地方,正正跨越那片怪石阵。
怪石阵内,天旋地转,斗转腾挪。只是一瞬,无数洞口大开,以地载之力,吞噬一切生命体。所有移动的人,包括邓队长与黄上尉,无一幸免,全数陷进黑洞里,转瞬之间,消失于地层最深处。
鸦,鸦,鸦……
夜里的鸦声,始终不消停,从遥远的山崖上悠悠传下来。呼的一声,一阵冷风生起,带着腥气,带着冰凉,袭向草原的夜。
海兰被遗弃于怪石阵之中,孤零零一人,静静躺着——邓队长终究无法带她离开,离开这片荒野、这片残酷之地。她注定要与乱石为伴,黑夜为幕,石壁为座,高山为序,月亮为曲,清风为调,谱一首凄绝的荒野葬章。
夜,是漫长漫长的。
在漫长的夜里,小林子都在与疼痛作斗争。好几次,他都痛得几近气绝,一只脚已踏进鬼门关,但最后依然凭着惊人意志,强行把步子抽了回来。当五更天过后,他中枢神经系统的痛楚逐渐被他的“自愈力”所适应,毒力已渐渐被抑制。最后,他再也经不住满身的疲惫感,肢体一摊,彻底进入梦乡。
“不要!就不要还你!”在返回S镇的皮卡上,海兰对小林子嘟着嘴说道,“这手串对你有那么重要吗?真那么重要?”
小林子欲言又止,顿了再顿,最后才说:“是……蛮重要的。”
准确地说,这手串已陪着小林子走过12个年头了。上面的99颗檀木珠早已褪色,绳子已更换数次。这十多年间,他一直把它视作身外物中“最宝贵的存在”。它几乎就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信仰,与他的性命齐高。
海兰抵不住女人“第六灵感”的诱惑,耍计夺过小林子的手串。
起初,海兰只是想细细端详一番,但小林子的神色变化,让她受到刺激了。她忽然对这手串背后的故事产生浓烈的兴致,她渴望知道他的过去,他的故事——属于他与这手串的故事。
“不是捡的?”海兰蹙着眉头,投向小林子脸庞的眸光里,闪着质疑之色。
小林子轻咳两下,故作肃穆表情。他端正坐姿,双手把着方向盘,刻意直视前方,仿佛突然聋了一般。
海兰瞧见了,假正经!她禁不住伸过手来,对着小林子的腋窝就是一通乱抓。小林子一顿惊叫,皮卡车头乱摆,差点儿扎进三里屯的稻田里。
最后,小林子举手投降:“停……停!停下!打住!打住!不是捡的!确实不是捡的!手串可以先放你那儿!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它背后的故事。”
“那好呀!我等你!”海兰一脸得意,终于取得重大胜利。她把手串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处。
“那我们玩下一个游戏吧。”海兰努力敛住坏笑的表情,摸出一块硬币。
抛硬币?!
小林子一脸狐疑,眼前的她实在太活泼、太调皮、太任性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持得住……
——如画像般清晰的一幕幕,是那么甜、那么暖,在漫长的夜里,化作治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