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艾草,总绕不开两个传统节日。
与艾草相关的诗文中,约莫有八成在写端午,再有两成与清明沾点关系。
端午的艾草总是和它的绑定cp菖蒲一起出现在各家各户的门框之上,人们总是相信它们芳香而又刺鼻的气味能够去除邪祟,而实际上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每年取下那一把枯槁一般的艾草几乎是都一次对人生的考验,它们就像被斩首的尸体一般悬挂于门框,日复一日的吸引着灰尘和蜘蛛前来安家落户。
综上所述,我是不怎么喜欢艾草的,但是,清明节时的艾草是个例外。
学校的园丁好像遵守着节气的准则,总是在春分的时候拿着割草机收割疯长的野草,走在路上能闻到青草汁液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像暴雨后初涨的湖水,通透,清冽,带着一点点腥气。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快到清明了吧。
我小的时候,外婆在清明节时会做一种叫做“清明粿”的食物,其实也就是青团,稍微有点不同的是,清明粿中除了艾草,外婆还会放鼠曲草。鼠曲草,也被叫做田艾,清明草,说名字你可能不太有印象,但是只要看到它的照片,你应该会说:“哦!原来就是它啊。”,细小而毛绒绒的叶片上顶着同样毛绒绒的黄色花朵,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它与艾草同属菊科,我并不是植物学出身,不懂那些冗杂的分门别类,就像香菇口蘑金针菇被统称蘑菇一样,姑且算它们是一家人吧。
青团的做法其实很简单,采摘新鲜的艾草,洗净绞碎之后混于糯米,揉成光滑的面团,可以不放馅料,蒸熟之后沾白糖吃,想要更丰富的味道,则可以锅上咸或蛋黄肉松,甜或豆沙莲蓉的馅料——现在市售的青团大多是这两个口味。而我家的吃法略有不同,除了蒸做青团,外婆更喜欢在面团中包裹红糖与酥麻混合的馅料,刷上薄薄一层油用小火煎到外表微微发黄。这样的青团已经不能说是团了,更像一个饼子,所以叫做蒿粑。表层微微酥脆,糯米软糯粘牙,带着鼠曲草特有的香味在唇齿间流转,红糖像蜜一样沁出来,若是刚出锅的蒿粑,总是会被融化的红糖烫到舌头。
后来外婆病逝,我开始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不擅下厨,家里的锅碗瓢盆常年积着灰尘,我便再也没有吃过蒿粑。后来我想过自己动手做蒿粑,可是城市的发展令人惊叹,原本随处可见的鼠曲草只剩下路边零星的几丛,它们在路边吃的灰尘可比我家门框上的艾叶多得多了,我才不敢吃它们。
再之后,马云爸爸功成名就,将淘宝推向了千家万户,青团也进阶成新一代的网红美食,我开始网购青团来替代蒿粑应和清明,可是网购的青团总是不尽人意,腻得令人发指,没有了那种清灼的香味,就像是一个正好年纪的少年丢失了自己的锋芒和锐气,味同嚼蜡。
前几天跟着教程学着做青团,好神奇,原本温润柔和的抹茶色团子,上锅蒸制过后变得剔透,绿色也由之前的鲜活慢慢沉淀,变成了如同松柏一样苍翠的郁绿。可惜没有榨汁机绞碎艾叶,怎么揉也揉不出教程中那样均匀的绿色,没有被揉碎的艾叶如同一块块斑点附着在团子上,倒有些不伦不类,但我还是颇有仪式感的,将一个个油绿如玉的团子用保鲜膜包好,甚至偷偷摘下校园中的樱花点缀其上,心底思量着要送几个给那个心仪的学长。
敲下上面这段文字时,我啃着自己做的青团,抬头望了望窗外,樱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园丁还在呼啦呼啦的割草。
清明又要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