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那个男人来自地球》讲述了一位活了14000多年的男人的故事。电影里面的“那个男人”,名叫约翰,35岁,哈佛教授。自称耶稣,因担心被人认出自己不老,每隔若干年,就要搬家一次。因过于长寿,还参与了人类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这样一位见证了人类历史的人,当他说出:“You can’t go home again,because it isn’t there anymore.”(你不能回家,因为它已不存在),就显得非常有说服力。
我生在信丰,长在信丰,是个地道的信丰人。然而,此刻环视四周,除了天还是这片天,地也还是这片地,显然,当下的信丰,却早已不是我少时的故乡。
虽然未能长寿如电影中的约翰,但作为一个信丰土著,我也算是见过了信丰沧海桑田的变化。其实,相比于信丰的90后们,我这个老80后,常常私心里是庆幸的,只因虚长了他们一轮,我便得以多见识到信丰的一个时代——按我粗略的划分,信丰的巨变,大概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我把它叫做古典时期,时间自然只能是我出生前,80前,想象的场景,大概如同六七十年代的黑白老电影,老百姓永远一脸的灿烂淳朴——这是我所未能亲见而只能通过电影、连环画来想象的;第二个时期,就从我懂事有记忆起,20世纪80年代直到90年代中吧,从街上贩夫踩着单车卖的保温箱里的冰棍,直到后来大街上贩卖的冰激凌“娃娃头”,那是我的近现代时期;第三个时期,20世纪90年代中到现在和不远的未来——20世纪初,随着代表狭义“信丰城”的老城区拆迁后,第一个商品房大盘“世纪华城”的轰然矗立,信丰城仿佛从此一下迈进了现代,正式走向了新世纪……
黑白信丰:南门、上西门、下西门,以及许多未名之物
古典的信丰只能是黑白的。作为一个现代人,总不免会在紧张忙碌的生活中怀念那样一个古典的时代。想象一切都是简单的,缓慢的。我出生时,已是近现代,触目所见皆是解放后“新时代”的人事物。于是所谓“怀念”,多半是凭空的、意淫的。只有那象征着“古典时期”的旧地名,仍旧未变。
南门?
哪里是南门呢?中国之大,以“南门”命名的地方多如牛毛,只是后来你才知道,那应该是信丰老城墙的一个出入通道。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信丰,也曾经被城墙所环绕。你怎么可能知道呢?以信丰城之小,你也寻不着半块当初的墙砖,所谓“南门”,无迹可寻。
当人们说起“南门”,你只知道那是老“嘉定小学”所在地一带,你上小学时,那里卖着整个信丰城最正宗、最好吃的“春条”,外焦里嫩,皮薄馅大。老板(还是店伙计?)早上拆开褐色木门板,就着大油锅翻滚的油花,使着黑头长筷当街炸起春条来,一吃能吃出一手油,再馋出一条街的口水;当人们说起“上西门、下西门”,你大概只约略知道它们所处的方位,以及它们是多么抽象的名词……
蓝色故乡:古塔、冰棍、玻璃球、街机和空荡荡的大街
相比于90后,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蓝色故乡。近现代的信丰,时髦的卡拉OK已经在街头悄悄流行,好比今天桃江河畔的广场舞大妈身边总有一堆热衷于古典卡拉OK的麦霸,不同的是,彼时的街头k歌由于还只能拿电视充当显示器,再摆上几张休闲椅,一切看起来要正式许多。
今天呢?
推拉式音响+一个笔记本电脑+两支麦,基本上就全了。不知为何,我总疑心这就是当初在街头k着歌的人们又回来了。也许,连价钱都未曾变过,还是一元,还是那个配方,还是那个味道。昔日怀揣旧船票的人们,终究还是登上了新世纪这艘大船。
可是古塔还在那里。只不过早换上了一身新衣,不再屈就于一片四通八达的“棚户区”。脚下多了片空地,叫“圣塔广场”,塔自然也不再无名无姓(那时人们管它叫“塔治”——至于“zhi”是哪个zhi,完全一头雾水),而是重新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大圣寺塔。
当这座塔还只是一座无名之塔时,它的顶端长着几棵歪歪斜斜的小树,黑鸦偶尔会在上面栖息。灰扑扑的,就像一堆泥戳在那里。
塔下,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凡有泥土处,都有着一群玩玻璃球游戏的孩子(他们管这叫“打珠儿”)。电子游戏离他们还有段小小的距离,但很快就会让他们着迷,从电视游戏机再到街机游戏厅,五色声光的诱惑与刺激,常常让他们找不到上学和回家的路。就像今天的孩子沉迷于各种网游,不眠不休。游戏根植于人性,果然。
那时的信丰城多小啊,不过就是那么两三条不很长的街道而已。虽号称城镇,平时居然也没多少行人。我家住在步行街,人民路。那里几乎就是整个信丰的百货购物街了。两排铁皮棚,沿街道两侧一字排开,在这里,你能买到除了食物之外的各种物品。大到衣服鞋帽,小到针头线脑,无所不有。奇怪的是,印象中竟连乡镇圩日般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都未曾有过。
人民路的街道并不大,街坊邻居好比是乡村里一个屋场的村民。
那时的房子非但还没商品化,更特别的是,有些地方,竟然还保留着些许乡村居住的方式。临街一扇大木门,木门里面是好几户人家,大约都是沾亲带故,有一定宗族关系的邻居。瓦檐上立着小石狮子,屋中间有天井,雨季积水时可以放几只小纸船下去。
中国人素来有午休的习惯,近现代时期的信丰亦不例外。午饭过后,大人们要午休了。许是忘了中国的孩子不需要午休,索性也就将小孩束缚在家中一方草席上,不管他们如何翻来翻去,就是不放他们出去玩耍。于是无比羡慕家中有兄弟姐妹的小伙伴。
夏天,大中午的,街道空空荡荡,无比安静。
午休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最后,只好睁着眼睛等那骑单车卖冰棍的小贩吆喝着经过,然后借着买冰棍的由头跟家长要几毛钱后,火速窜到街上,一边兴奋地与小伙伴汇合,一边咽着口水等着小贩拿开白色泡沫保温箱的盖子,再一层层掀开里面盖着的白毛巾,将一根根冒着白汽的冰棍,递到我们手中。
2018/11/27-28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