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宁泽杉:
十八岁的宁泽杉,你好啊!我是来自2031年的林舒怡,此时的我正坐在我褐色的书桌前静静地给你写这封来自未来的信。
2031年的林舒怡,也就是我,在昨天度过了30岁的生日,在这一天前,我辞掉了在医院干了8年的工作,那个晚上,我也和同居了两年的男朋友分了手。明天,我就要坐飞机去冰岛了,去看看冰岛的首都雷克雅未克,坐在有着古褐色木桌的咖啡店品一杯不加糖的美式, 站在有着生动涂鸦的街头看冰岛艺术家们的街头音乐表演,听着周围人们同艺术家们的交流互动,在夜里去当地最热闹的酒吧点一杯最烈的酒,坐上越野车去看期待已久的极光。这一趟是为了完成18岁的林舒怡的第一理想,藏在多媒体电脑的后面的,18岁的我和你约定在纸条上写下的只有自己知道的三个理想,我其实背着你偷偷多写了两个理想,一个是去冰岛定居坐你的邻居,还有一个是和你成为一辈子的挚友。我还偷偷地在某一天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刻看了你的理想,我开心地看到了我们的共同理想,却遗憾你的理想里没有那个叫林舒怡的我。
因为选课走班,经过了一星期的教务主任的调整,我从五楼的21班来到了二楼的4班,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那个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搭配灰色卫衣的,高高瘦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眼神呆滞单纯的你,在班主任安排座位的那个晚自习,我在投影板上浏览猜测还不知道的你的名字,我凭借你的气质以及少女的某种特殊感觉猜测你应该叫杨禹辰,可直到换好座位,我才发现那个坐在我后面的你,原来叫宁泽杉,我瞬间感到那个和同学笑得无比开心的你的气质与名字的不相符,然而通过深入了解,我才发现你真正的气质,你的抑郁质,你的我感到无比共鸣的忧郁。我在一开始就预谋着真正地深入了解你,了解全面的你,让我非常好奇的你,从第一次有预谋地帮你捡起掉落在我座位之下的你的黑色中性笔,那之前我们从未说过话,你第一次对我说的两个字‘谢谢’,有些正式和温柔,让我的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克制不住地跳起舞来,我渐渐地越来越喜欢你,在你面前,我装作活泼开朗地大声说话和大笑,只要你在,我都疯狂地吸引你的注意,在某个晚自习,我和同桌意外地提到了钢铁直男,低头写作业的你竟然加入了我们的话题,你问:“什么是钢铁直男啊?”,我转过身去,对你说了一句‘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笨男人’你对着我笑了笑,漏出了左边的几对牙齿,我快速地转过身,可心里却被你的笑容弄得波澜起伏。之后通过很多很多的话题谈论,我们渐渐熟络了,我变得更加亢奋了,和你的话变得越来越多,谈论地也越来越深入,我慢慢地了解你,那个和同伴笑的无比单纯活泼的你背后真正的样子,你的痛苦,你的忧愁甚至是你的抑郁。真实的你同真实的我是那样的相似,那样的令人心痛。
九岁站在自家阳台,看着父亲母亲疯狂吵架不得安宁的你,愤怒的父亲砸了刚买不久的液晶电视,母亲将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咬牙扔向父亲,饭桌上的茶壶被摔得稀巴烂,伤心地躺着地板上,父亲母亲互相推攘,互相咒骂,母亲束发带被撕扯掉,黑色的头发被扯得蒙住了脸,父亲的胳膊上的淤青来源于母亲锋利的指甲,你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像是再看一部动作电影,只是这部动作电影在你面前不知循环了多少遍。上一次打架之后母亲清点了摔坏的盘子和碗,和那个母亲很喜爱的花瓶,母亲边收拾边哭,你看着母亲哭,靠着角落蹲下,闭上眼睛又睁开,回到房间,你拿起削铅笔的小刀往左手食指狠狠地划去,血流了很多,你却没哭,右手紧紧握住的拳头,心里流血的伤口,可父亲母亲不懂。当公务员的父亲总是在争吵后一两个月才回到家,走进家门,脸色阴沉一语不发,隔一两个月才见到你的他在见你时依旧挎着严肃的脸,眼里看不出任何欣喜,母亲和父亲见面时一语不发,像极了你听别人说过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父亲从不参与你的学习,甚至离家时从未参与你的生活,母亲独自一个人照顾着你,给你做早饭开车送你上学接你放学,时间长了,父亲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母亲成为你唯一的依赖。你成绩不好,母亲为了你的教育,花了一大笔钱让你进了市重点高中,不曾管过你的父亲在这时,准备在你高中三年好好地管教你,给你报了很多很多的补习班,你的自由时间也越来越少,在爱看书的母亲的熏陶下,你从很小就爱上了读书,读初中时,便早已读了很多很多的书,你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你喜欢读朱自清,喜欢读太宰治,高中时,你又开始喜欢上了王小波,高中的放假自由时间越来越少,你只有把读书的时间放在平时读书的课堂上,语文课看,数学课看,生物课看,不管什么课,你都有一本书放在抽屉里,在老师看不见的时刻偷偷地读,沉醉阅读之中,你仿佛忘记了那些伤痛。
同你一样的我,也因为沉醉阅读,暂时忘记那些苦痛。
6岁时,外公在外地打工去世,母亲在那一刻失去了她心里最最依赖的人,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疑,高兴时对我非常好;伤心时,我常常莫名其妙地成为她的发泄工具;比起母亲情绪的不稳定,我更害怕父亲的愤怒、暴力,做错事时,家门口的地板成为我罚跪的地方,常常被邻居们目睹着正罚跪的我,早就在小小年纪就错以为自尊不是一个人重要的品质;读一年级时,因为成绩不好,座位被老师安排在卫生角,我交上了人生第一个朋友,坐在我旁边的杨宇,一个成绩同我一样差劲的男孩,我们在小小的的还不懂事的年纪便被老师抛弃,那时候我们并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东西,并不知道我们还未努力,就已经被人放弃,年幼的我们坐在臭烘烘的垃圾桶旁边,但我也清楚地记得我们那时的快乐,两把小刀,一个洋芋,我和他总是在课桌的抽屉里忙碌着,我们总是在班主任的课堂上小声地笑得很快乐,虽然她总是对我们黑着脸,可不阻挡我们笑容明媚。可是在一年级上期半期考试结束后,开完家长会的父亲回到家扯碎了我42分的试卷,母亲用针刺我的手指,地板仿佛快被我跪裂,从那以后,我没有了寒假暑假,有了全班前三的好成绩,可却失去那个陪我玩耍的好友杨宇,在那个时候我便懂得到要获得什么便会失去什么,只是那时候的我不明白什么更重要。三年级时父母准备离婚,每天吵架打架成为家庭的常态,我总是在他们打架受伤后担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洗衣做饭于我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我记得当时我很享受那种生活,因为他们没有精力来打骂我了,每日一骂每周一打每月一跪已成为我内心阴影的笼罩,就这样慢慢地长大了,为了学业放弃社交我失去了朋友;为了遵从所谓的社会关系我忍受着父亲上司的女儿的欺负;为了讨好他人我放弃了一些自尊;为了收获父母很少给予的赞美和夸奖我拼命努力,熬夜学习,却迷失了真正的自我;我慢慢成为老师的骄傲,却成为同学眼中格格不入的牛人。我不快乐,我非常自卑,我成为了一个不快乐的悲观的浪漫主义者,只有在书籍里,我才能找到那个受伤的却又情感充沛的自己,我读简爱,读月亮与六便士,读平凡的世界,读阿加莎,书籍成为我爱抚内心那个受伤的小女孩的良药,也因为书籍,我慢慢地找到自我。
或许痛苦的遭遇让我们有着强烈的情感共鸣,内心受伤的男孩女孩在彼此的输出交流中得到慰藉,又或许是对书籍无限的热爱与依恋,我们总是滔滔不绝,相谈甚欢。我越来越了解你,也越来越喜欢你,也越来越控制自己去想你,上课时想你,下课想你,午休时想你,在走廊上靠着栏杆想你,想我们聊的话题,我说下辈子我想要做一颗树,站的笔直,站成永恒,你说你下辈子还是想做一个人,一个自由的人,我们聊到太宰治,川端康成, 三岛由纪夫,夏目漱石,村上春树,我们刚刚一起读的几本书《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一个人的朝圣》以及《无人生还》,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我问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爱你。可是我最终还是残忍地舍弃了你,因为交流谈心,我失去大量的学习时间,荒废了学业,临近高考,我开始不安,焦虑,我做了一个莽撞和冲动的决定,断绝和你的来往,我远离你,不和你搭话,不和你聊天,疯狂地投入学习,你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吧!我突然就不理你了,可狠下心来不同你交往的我的心却更加地想念你,更加地爱你,也突破不了学业上的瓶颈,我后悔懊恼,我失去了你,像失去当初一年级陪我笑的那个朋友杨宇,我在一个刮大风的夜晚,逃了物理晚自习奔向操场,赤脚在操场跑道上狂奔呐喊,为何我是那样的不理性,那样地自私和残忍,为何18岁了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更重要,为何十八岁了我还是不了解自己,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就这样痛苦挣扎着度过了高考,高考成绩不出意外的一落千丈,去了父亲安排的学校,读了不喜欢的专业,因为害怕伤害,也再也没有交过任何朋友。我在某个晴天的菜市场里遇见了拿着一包土豆的杨宇,小学四年级出车祸被迫降级的他在人群中叫住了我的名字,十多年了,他还记得我,我没有开口,只冲他微微一笑,却在转过身时瞬间泪如雨下,而你,那年高考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你,我还记得藏在多媒体电脑的后面的写着我们理想的纸条,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回去。挣扎了十二年,我才真正地了解自己,找回真正的自由。我无数遍在梦里乘坐时光机回到六岁那年,和杨宇来一场好好地告别,回到18岁那年,和你坐着好好地聊聊天。
我好想见你,那个浅蓝牛仔裤搭配灰色卫衣的少年,我好想乘坐时光机回去,以三十岁的林舒怡的状态去认识你,了解你,关心你,爱你。
“失去你的风景,像座废墟,像失落文明,能否,一场奇迹,一线生机,能不能再有一次相遇……”我想见你,好想好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