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海拔1400米看过天吗?
我坐在汽车里,努力张大嘴,突然升高的海拔使我的耳膜有些难受。这辆汽车,将带我回到许久未归的家乡----就在草原边上,很高很高,快要到天堂。
一路颠簸,两旁的白杨树忽高忽低,飞速地后退着。在茂密的枝杈底端,多有喜鹊在此筑巢,远看就像一团团的墨点缀在浓绿之中。没错了,就是它们。以前常常晕车,每次坐车,唯一的心理寄托就是这些鸟巢,看到一个就记在心里,一路数过去,便能静心凝神,安然走过这段路。没想到它们还在,只是这些年过去,不知是鸟去巢空,还是又添新巢。
汽车缓缓停下,再往上的路就要徒步走了。打开车门,双脚稳稳地落在这片土地上,顿时一种充实感从心底升腾。回去的路我很熟悉,因为有个爷爷说过,一下雨就会有蛇横穿这条路。每次不管下不下雨,我都有点紧张,害怕从路边突然窜出一条蛇。现在想来,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小孩子的好奇甚至期待。
一路上,所有熟悉的记忆蠢蠢欲动。我想起春天在杨树底下喷嚏连天,夏天在高高的围墙里发现的小燕子,想起秋天偷摘杏子惊起的黑压压的麻雀,冬天在滑溜溜的井边小心翼翼地放下又摇起的辘轳。这一切,简简单单。只不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时,不知杨柳安在。
盛夏的太阳在这1400米的海拔显得及其耀眼,我放下沉重的背包稍作休息。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体内异地的气息全数替换为这广袤平原与阳光的香气。这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的香气。拔下一根草,底端含在嘴里,我知道嚼那里一定会尝到甜味,就像我知道来这里,心里一定也是甜甜的。我看见白云仿佛巨大的鲸鱼在头顶闲游,却丝毫不遮挡阳光,因为高海拔的天空实在是太广阔了,广阔到可以装下无尽的夏天。
多年前,我也曾这样凝视着这些云,幻想着那些软绵绵里会不会真的有天堂,幻想着云的那端会不会也有人正凝视着人间,天堂一定很美吧。自从离开这里,我再也没见过这般低垂浓重却洁白的云,宛若上天的垂怜。异乡的云,总是松散的,飘飘渺渺如异客的心。我也不再幻想天堂,因为我知道,那一片人间最平凡的土地,已让我难以触碰。
过了许久,我终于站在那一条小路上了。不会记错的,那条路缓缓蜿蜒开去,只通往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