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由于前几天下过雪,当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时竟觉得那些安静的街道较之往日格外清晰。
今天上司监督得没那么严格,因此我得以按正常时间下班。进而,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站在一辆拥挤的公交车里透不过气而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乘坐公交的人很少,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公交车中部爱心专座另一边的座位上,也就是在这样相对闲适的时间和宽阔的空间里我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我自己视为幸运数字的22,现在乘坐的91路公交车,我现在居住的1508号楼以及我的出生年月。如果把以上我所想到的事物中的数字组合起来,将会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或许是我前一天晚上读了《时间简史》中关于“理论”的定义,所以现在思考问题的维度可能与之前不太一样,又或者因为我的确是个世俗至极的人所以我脑中进而又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把这些数字组合成一张彩票所需的数字,会不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呢?”
我心中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而这种激动又让我想起了去年在我身上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我刚刚从大学里出来参加实习工作,公司在当年年末举行了一个福利活动。
一开始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发在心上,因为以我当月的业绩来看,那些奖品都很难与我产生联系。但后来从上司哪里得知,这次的抽奖资格是按上月的业绩来定的,而我正好有一次抽奖机会。而我对此依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兴趣。
甚至直到抽奖当天,在四等奖及三等奖的中奖名单全部公布完毕之后,我对这次活动仍未投入太多注意力。或许这跟我以及与我同一个部门并且拥有抽奖资格的同事们都还没有一人获奖有一定的原因。但在二等奖的名单开始滚动生成时,我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股猛烈并且异常强大的欲望——我想要获得这个二等奖的奖品——一台平板电脑。
这股欲望甚至在两页没有我名字的中奖名单已经完全生成之后都依然没有退减,反而继续高涨。
第三页,也是二等奖的最后一页的中奖名单生成过程中,我的名字赫然出现。
这一种强烈且莫名其妙出现的欲望,导致我在拿到奖品之后的喜悦相对其他人而言要更甚许多。因为我可以断言我对这份奖品的渴望远远要比他人高出几倍,即使它只是短暂而又猛烈出现了一会儿。
而这一与无数人口中所说的“心想事成”极其类似的经历,除了让我感到异常的兴奋、喜悦而导致那一天我的工作热情都极其饱满之外,在我拿到奖品并开始回忆自己在中奖前的心理活动时,脑中还产生了这台平板是上天赐给我的错觉。
这种错觉最终还演变成了“这台平板电脑是我应得的”的观念并深入我的脑海之中。
我能意识到这样的观念并不是正确的,因为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人。因此这之后,我也并没有像大多数夙愿骤偿的人一样暴殄天物,相反,这台对我而言显得易如反掌获取的幸运之物,我一直细心且珍惜地使用着。直到后来我发现它的实用性并不高,便转赠给了父母使用。
当我从公交站台走回在这座城市内每月需花费自己近三分之一的工资而得以暂时居住的不足10平米的“家”时,心中竟因回想起这段数年前的经历而使得至今的我仍能感受到一些窃窃的兴奋。
“我房子对面就有一家销售福利彩票的商店,难道这是上天使我再次得偿所愿的又一暗示?”
这一想法的出现使我在后来路过福利彩票商店门口时犹豫了一会儿。但我并没有因此而轻易的被我那大胆的想法所吸引,毕竟我是一个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人。
在一般的情况下,我觉得这样形容我自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我必须承认在我已经度过的二十余年的岁月中,即使遇到问题时,我大多数时候并没有那么镇定。但我觉得,能够清晰意识到这点并能以此来评价、分析自己也正是我“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一个佐证。
这看起来很矛盾,但又的确能说得通。
当我走到出租屋的楼梯口时,我想起自己的桶装水已经喝完了,而昨天我已经把空桶子还给了楼下的杂货店并提前付了一桶水的钱。
不知从何时起,我变得很难去足够地相信一个陌生人,或许是从我第一次拿到工资就被别人骗走1500元开始,又或者可能是从我听到别人说他被其他人怎样怎样骗了开始。因此,我觉得我今天很有必要及时地从杂货店内拿回我自己的那桶水以防杂货店的老板“记性不好”。
“咦?今天这么早下班啊?”走进杂货店后,老板娘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朝我热络地微笑着。
我微微点头。
“真不好意思啊,昨天桶装水都卖完了,今天上午我还催供货商那边让他赶紧送货过来呢。”
“没事。”我敷衍地笑了笑,随后径直走向堆放桶装水的地方,扛起一桶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独自一人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头两次买桶装水时老板娘总会问一句“要帮忙扛上去吗?”但后来当她知道我说的“不用”是真的不用之后,她便也不再说了。
回到楼上,照旧用笔杆戳开桶装水倒了满满一杯后猛灌了一口。静静在凳子上坐了片刻,然后想起自己曾在昨天深夜睡觉之前把今天下班后的时间已经规划好了。
然而,规划里此时要做的那几件事情中没有一件是我现在想要做的——看书?练口琴?锻炼身体?
简单地想了想,我便决定将这个规划处死了。尽管自己昨晚因玩手机至深夜而对自己所憧憬的未来生活产生了愧疚进而在做这个规划时自己满腔热忱地认为这个规划能被完美地执行。
正当我感到无聊时,刚刚那个在回来的路上令自己异常兴奋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随后,我又顺着这个想法开始完美地执行脑中的规划——我将原本用来写日记的笔和纸拿了出来,并且在纸上将自己刚刚想到的数字一一写了下来。
“22、91、15、08、19......”
因为我从未买过彩票,所以下注的具体规则也不是很清楚,甚至下注总共需要多少位数字也不知道。
看着纸上的9个数字,我皱了皱眉——“还是再多想一个吧。”——我觉得10个数字写在纸上不仅整齐一点,并且肯定是够的。
于是,我添了一个数字:“12”。
“新加的12是今天的日期,应该是有用的。”
看着纸上的数字,我想去购买彩票的欲望又强烈了一些。但同时我又清楚地知道想要得到这样不劳而获的两千万的概率是极其之小的,因此我没必要浪费自己的5元钱。
纠结了许久,不知是因为那股心血的来潮太过强烈还是因为刻意放纵自己一次的想法太过强烈,我呼出一口气,将那张写了两行数字的纸揣进了口袋,随后拿起刚刚放下的钥匙,向门外走去。
“不就是5块钱嘛!浪费了这5块总比错过了两千万好。”
可当我一走出门外,嗅着廊道内清新的空气,突然发现自己刚刚看着那些数字而产生的欲望瞬间退散了,犹如变成了巨人的猪八戒被打回了原形。
我开始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买彩票了。
我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情——无论做什么,想做和去做之间所需要的勇气都是巨大的。
虽然我还在往前走着,但速度已经极为缓慢了。
“我为什要花5元钱去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呢?这分明就是我心血来潮时冒出的一个奇怪的想法而已。”
或许是自己在大学以及家中培养出来的肥宅属性在面对楼梯产生了“我是绝对不可能走下去”的条件反射在此刻占据了上风,我停在楼梯的半道上并准备转身返回。
“你傻了吗?你不知道自己曾经因为犹豫不决错过了多少机会吗?这次你还想错过?”
我脑子里在天人交战,许久之后“天人们”也能未分出胜负。
我曾经的确因为犹豫不决而错过许多机会,但同时我也清楚地记得自己也曾因鼓起勇气后的尝试而错过了许多机会。
其实,很早之前我便发现自己相较于小时候确定了目标后面对选择时的毫不拖泥带水改变了很多。
一开始,我以为我的犹豫不觉是由于自己目标没有明确好,后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明确目标后思考了更多的东西,而我这样做的初衷也不过是使做出选择后的现实和理想尽量平衡,使结果尽可能变得更好。
于是,我觉得善于思考更多的东西,是一个人变得成熟的标志。但后来我却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成熟”带来的痛苦,因此我还开始怀疑起这种观念的正确性了。
我曾为了使结果变得更好而把他人提到的所有因素都考虑一遍,因此我会认真倾听他人的意见,但这并没让我更好地做出决策反而往往导致我在选择时变得更加犹豫不决,进而每次面对选择时我的深思熟虑都会产生无数的焦虑最终堆积成了痛苦。
难道成熟后人不是应该从痛苦中解脱的吗?怎么成熟后人会更加的痛苦呢?尽管我知道成熟的过程会有痛苦产生是一个既定会生的事实,为何成熟之后的人仍要经历痛苦呢?
后来,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我明白了成熟后的人不是从痛苦中获得了解脱,而是成熟后的人能感受到痛苦的阀阈值提高了。而于此同时,我还明白善于思考更多问题的确是成熟的标志,而关于某一问题考虑到所有因素却不是。
因为我后来发现了一个规律:当一个人面对某一选择需要考虑到所有因素时,这往往说明了他并没有明确自己的目标。
一个人如果确定了目标,那么他并不是希望结果变得更“好”,而是希望结果变得与自己的预想更加接近。面临一个选择时,相比于“使结果变得更好”,要做到“使结果与自己的预想更接近”并不需要考虑到所有的因素。
而现在,关于实现“使自己获得一笔足够多的钱”的这一目标我需要考虑的因素似乎只有两个:是否犯法和代价是否巨大。
在反复确认关于这两个因素的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后,“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我便不再犹豫,开始继续向楼下走去。
“就看看这一次我坚持我最原始的想法会有怎样的结果吧。说不定这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恩赐呢。”
我心中的那股买彩票的欲望似乎进化成了我实现某一目标的希望,但同时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我又决定了,这次买完彩票后,无论结果如何,这次买彩票将会是我的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穿过马路走进彩票店,我用对陌生人最常用的“麻烦”式语气向老板询问:“你好,麻烦问一下,彩票是怎么买的啊?”
老板五十岁左右,一副老花镜推至头顶正躺在老板椅里看报纸,怀里放了一个热水袋。
闻声后,他坐直身子道:“用钱买啊,怎么买。”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能说他是答非所问,但他应该知道我想问的并不是他已经回答了的那个问题。
“额,我是说彩票下注的数字怎么选。”短暂的错愕过后,我直入主题。
“机选、人选都可以。”又是一次短暂的错愕,我再次直入主题,“我是说选数字的规则是怎样的。”
老板终于看出来了我是第一次买彩票,于是他将椅子往前挪了挪,漫不经心道:“前五位数从35以内选,后两位从12以内选。”
虽然我没有完全明白规则,但我觉得我此时很有必要要表现出自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的样子,“哦,那总共是7位数对吧?”
“嗯。”
“那一注最多能中多少钱呢?”
“两千万。”老板以厌倦且无奈的语气快速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在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后,我发现他的语气中是带着一丝讽刺的,于是我觉得“两千万”可能是他随意捏造出来的一个数字。
下注规则没明白的那部分我暂时不管了,当我开始想“我该怎么从我刚刚准备好的数字里挑出7个呢?”的时候,我注意到旁边有沙发和椅子,便想要去那边花点时间仔细挑选。
然而,老板已经准备工作了,他先在打哈欠的同时用双手干洗了一下脸,然后很自然地将头顶的眼镜推回鼻梁上,懒懒道:“你就机选吧。”
我显然不可能答应他,因此我并没有回应他,而是指着另一边一块填满数字并且画满了貌似有某种神秘联系的线段的白色木板来转移话题,“这是什么啊?“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因为之前路过彩票店时经常会看到有许多人围着这块白木板抽烟、嗑瓜子。
老板显然没了耐心,盯着电脑屏幕皱眉道:“你不知道的,知道了你也不懂。你就机选吧。”
嗯,我觉得他总算说出了一例病句,于是心中竟有一种不知名的爽快。
我知道再不买彩票可能就要被轰出去了,于是我赶紧道:“我自己选,呃……22、158。”
我尽量将我认为现在仍具有一些神圣意义的数字说了出来。
“哪有158?从35里面选。”
“158不行吗?那就97。”
“前五位从35以内选,后两位从12里面选。”老板翻了翻白眼,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规则。
“我知道啊,我刚刚不是才说5位数字嘛?”我还是不太明白规则,只能按我自己的理解来报数字。
后来,我又跟老板交流了一会儿,但我依然没明白下注的规则。反正最后我拿到手的彩票上面的数字是“01、03、05、08、22+01、07”。
直到我拿着彩票回到屋内,通过进入了彩票后面印刷好的网址后查询到彩票下注的规则时我才明白刚刚老板说的“一位数字”其实可以是“两个数字”。
而规则中注明头奖的确是两千万元时,我才发现是自己刚刚误解了彩票店老板,他当时说出这三个字真正的语气应该是认真和无奈。
不管怎么样,令我欣慰的是这张彩票里总归是有“22、158”这几个数字的,就算我准备好的其它数字几乎没怎用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脑中那股确定自己一定会中奖的渴望。
这张彩票于我而言的意义似乎已经从一场验证我突如其来的想法的实验变成了我对自己能拥有两千万而笃信不疑的神谕。
有时候,人们会在很多概率事件面前表现的很奇怪。
当一个人拿着一张可能会拥有两千万的纸的时候,他往往都会或多或少的以自己真的拥有了两千万的心态去思考未来要做什么了。
而我买了彩票之后,也的确花了许多时间来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花这“两千万”。
但随后,我又恢复了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状态,进而分析了自己这一行为一下:我知道类似这样的行为可称之为“幸存者效应”,而此效应除了会有令人太过于自负从而产生负面效应的这一方面。在我看来它还有另一面,就是它有时也可以拯救一些自卑的人,即此效应可使他们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一丝希望,进而为之奋斗,当然这是在所有概率事件的结果出来之前。
而无论哪方面,对于大多数平常人而言,只要某一希望的诱惑足够大时,他们就可能为之付出实际的行动,甚至包括损失一小部分已有的利益。
将彩票收好,并且将内心那股欲望平息下来之后,我一如在今天之前的无数天——掏出手机先通过各种渠道获得足够多的优惠券之后才开始点外卖,经过半个小时的筛选,我点了一份价格不算高昂,但味道一定会足够平庸的外卖。
接着,我开始规划了:“明天一定要去实体店吃饭,虽然贵了点,但吃兰州拉面、沙县小吃之类的总也不至于太贵。看了最近那些关于外卖的报道后才发现自己每天简直都是在以身试毒啊。”
我满腔热枕并下定决心了:“明天是肯定要去外面吃的。”
但我接着又想起网络上的一句话——“食物质量的问题,不是外卖和非外卖的问题,而是店与店的问题。”
“嗯,真是有道理。”我暗自表示认可,甚至在深度剖析之后还补充了一句,“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然后我把那份选好的外卖的钱支付掉了。
随后,我又以自己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状态审视自己刚刚说那句话,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里有一种情感一闪而过——仇富。
这或许是让我觉得自己对自己越来越陌生的又一原因。
我可以清楚的记得,在上大学之前这样的仇富心理我是绝对没有的。后来仔细分析了一下才知道问题所在:上大学之前同学之间的贫富难以察觉;而上大学后,一个人的贫穷会像在操场上裸奔一样明显。
而我觉得我个人仇富的心态或许与文人相轻的心态有些类似:即怨恨自己不好,又怨恨别人太好。总之,永不承认别人的好,又不觉得自己好。
剪断这些思绪后,我猛然发现自己盯着手机又过了一小时,于是立马将手机扔下,开始按摩自己的眼睛,毕竟它今天看屏幕的时间是我坐在办公室里感到舒服的时间的近百倍。
片刻后,我决定用看远处的景物来缓解眼睛的疲劳。于是我转头打开窗户,盯着外面最远不过200米的墙。但随后一阵寒风吹来,我便赶紧把窗户关上了,因为我呼出的暖气刚刚几乎跑走了一半。
随后,我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昨天的规划。我觉得自己此刻有看书的兴致了,可是看着书面上的灰尘,犹豫片刻便又放弃了,因为我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说让眼睛休息一会,这会儿就不该看书了。
于是,我再次打开手机,趁它的屏幕里的光在影响我眼睛休息之前打开了有5秒广告的音乐软件并点击播放了一首近期一直单曲循环的音乐。
上完一整天班后的疲惫感袭来,我准备休息一会,但仍没忘记定好晚上9点50分的闹钟,因为晚上10点我那张彩票将会直播开奖。
我躺在床上,在脚上没被脱掉的鞋子不触碰到被子的前提下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以便使自己尽量躺得舒服些,听着耳边熟悉的音乐,我缓缓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发出一阵声响——并不是闹钟,是有人给我打电话了——“你好!你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来拿.....”
“我楼下的超市里面有楼梯,麻烦送上来一下,谢谢。”
我无比娴熟地说完之后,不待回应便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继续眯了一会,我猛然记起了彩票的事,于是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9点30分。于是,我再次刷了一遍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太大动静的朋友圈之后才鼓起勇气起了床。
慢吞吞的起身后又走到放有彩票的那张桌子前,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桶装水。
配上12月份的寒气以及刚起床时的怯寒,一口冷水下肚令我瞬间精神了不少以至于我在饥饿感攀至顶点时仍能发挥出不少气力用于打完一个冷颤后继续打一个喷嚏。
从抽屉中的卷纸中沿着裁纸线撕下整整齐齐的两格,擦拭完鼻涕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迅速地接过外卖后,我条件反射般地说了一句“谢谢”便立即关上门了。
拆开塑料袋,吃着外卖的时侯。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我突然想到如今“谢谢”这两个字的分量。
我觉得这二字的分量似乎已经越来越轻了,甚至在很多时候已然变成了拒绝他人的官方用语了。比如,当别人说“某某某需要吗?”或者“邀请您体验什么什么。”以及“请问您目前在怎么怎么吗?”,当然还有“某某某了解一下?”的时候,随口抛出一句“谢谢”都能将之拒之千里。
接着我认真思考后发现,其实严格来说导致如今“谢谢”听起来显得虚假的并不是因为它所蕴含的分量变轻了,而是将这二字说出口是大多数人所带的情感已经变质了。这是一种很情有可原的现象,毕竟现在我们说出真实的热情及关心的话语时,情感大多都是虚假的;而当人说出“谢谢”这虚假至极的二字时,想要拒绝这份“热情及关心”的情感却是无比真实的。
发现时间已经很接近开奖直播了,于是我在咽下一口米饭后便拿起手机,进入提前收藏好的网址。
离正式摇号还有几分钟,我囫囵地咽下了剩余的米饭,迅速地将桌面收拾干净并把垃圾发在门外等明早出门上班时再带去扔掉。
接着,我拿出彩票,用感到干涩疼痛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里那几个整齐清晰的数字——片刻后,那种与我之前想要获得平板电脑的冲动类似的欲望顷刻攀升——手机屏幕里开始锁定一个球上面的数字:01。
仅仅是第一个数字一样,我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
第二个数字也出来了:“03”。
这时,尽管我内心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但我仍未将之表露出来,生怕上天给我的神谕会被我太过夸张的反应给吓得失去了效力。
我拿着彩票的手愈加用力了,目光在彩票和屏幕之间急速地来回穿梭。
随后四个数字一一出现,每一次我的心跳都会比上一次翻倍地加速。
直到最后一个数字锁定:“07”。
“Yes!”
我握紧拳头狠狠的朝前方的墙壁上一砸,然后又用双手砸向桌面,接着紧紧握住手机,再次确认屏幕上的数字与手里彩票上面的数字是一模一样的之后我才像一个蛰伏多年后终于得到天下的篡位者一样疯狂大笑。
我兴奋地犹如行走在云端之上,自己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人若是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很容易做出一些不被理解的事情——我在将手机狠狠砸向墙壁之后才明白这句话并不是骗人的。
我用几乎可以赶上出租屋内20兆网速的反应立即把手机捡回来,不出所料,屏幕果然多了几条极有艺术含量的裂缝。
打开电源键,裂缝虽有些个性鲜明的光探出脑袋,但总体来看似乎不那么明显了。然后,我条件反射地打开微信——多了一个红色的“1”——是腾讯新闻推送的新消息。
看到红色的数字从屏幕消失时,我才意识到:“老子现在中了两千万,还在乎这台手机的钱?”
我嘴角咧起了一个饱含被俗世压迫后终于得以解救并突然站在了一个高不可攀到足以俯视大部分我曾暗自怨恨过的人的位置时该有的豪迈与自大的微笑。
以不屑的姿态再次打开手机,我开始思考我要不要发条空间动态或者朋友圈来向我认识的人说明我中了两千万的这件事。
在无比兴奋的状态下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出人头地的心情中编辑完一条被我刻意斟酌删减得简短以显示我此刻足够冷静的文字后,我突然又想到待会看到我动态的朋友之中肯定会有质疑我这条消息的人,所以我决定针对稍后将会出现的所有动态评论都不予以回复以保持自己的神秘以及身份骤升后该有的矜持。
接着,我在这种设想中猛然想记起“财不外露”这四个字。
于是,犹豫了片刻之后我把刚刚编辑的所有文字都删了。随后,我开始为自己能够及时地恢复“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状态而感到庆幸与更加的自满。
“嗯,这种事怎么能发朋友圈呢。万一,这之后这个来借钱,那个又来借钱该怎么办?”
我暗自点头,然后关掉手机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当然,这肯定是以“能够认清现实并且足够客观理性”的状态来思考。
冥想了片刻,我确定了要做的第一件事——确认我是真的中了两千万。
我睁开眼,进入福利彩票的官网在首页的公告上反复确认了那上面的数字与我手中彩票上的数字是一致的之后我才重新闭上眼睛思考下一步的规划。
“接下来,是要取得那两千万。首先,肯定要把这张福利彩票给保管好,在没有得到两千万之前这张彩票肯定不能轻易给别人。”我暗自点点头,并认为这个规划肯定是会被严格执行的,“对了,稍后还要上网查一查领取奖励的步骤。”
接着,我想起了我的家人。
“这件事要不要跟爸妈说呢?”
我思考了片刻,觉得告诉家人我中奖了很有必要。于是,我决定拿到奖金之后要拿出来一半给父母,毕竟,他们在我身上花费的东西远远比一千万昂贵多了。另一方面,我认为我在处理许多方面的事情上还缺少很多经验,而爸妈至少在为人处世方面比我经历的要多。
于是,我打算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条消息,可当我一打开群看见爸妈五天前推送的鸡汤文章后便又放弃了,“老妈似乎是管不住自己嘴的人,万一她跟别人说了这件事那跟我现在发朋友圈有什么去区别?”
我皱了皱眉,接着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然后,我暂时抛开这个问题转而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及生活状态。
“嗯,有了奖金以后的确是不用再去那个破公司天天听那个烂人的瞎指挥了。”接着,我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在这座无声地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无数年轻人的青春的城市里买一套房子,但想到现在许多人都在说房价会跌,我又开始纠结了。
放弃了将自己复杂的思绪梳理清晰的念头后,我终于想到了关于自己以后要怎样生活的问题。
一方面,关于实际的东西。我知道两千万是不能让我衣食无忧的游手好闲一辈子的,但却能够让我离衣食无忧的游手好闲一辈子更近一点。所以,我要保证自己手里的钱不会贬值的太厉害。思考了片刻,我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余额宝的上限是多少。但后来,我又想到了身边有个正在创业的同学,“嗯,以后找个时间跟他吃吃饭,了解一下现在做什么能赚钱。”
另一方面,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有梦想的人。所以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两千万能够为我今后实现梦想带来什么。
一开始我认为这两千万能让我一下子有能力能够完成很多事情来实现我的梦想,但仔细想了想,我发现实现梦想似乎更多的是需要我的时间与我的坚持,而钱在这整个过程中能发挥的作用似乎和我现在这份工作中发挥的作用几乎一样。
难道我的梦想已经高尚到与金钱这种俗物已经不相干了的地步吗?
我躺在略显单薄的被窝里,双脚的脚趾依然冰冷,盯着透过窗帘逃进我房间里的一丝灯光思考了片刻,我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的,因为如果现在让我失去这两千万我大概做不到不为所动吧。”
我紧了紧肩膀上的辈子,侧身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每当想到自己的梦想时我总会觉得身心要舒畅许多。
于是,在纠结过后的坚定,喧哗过后的宁静,混乱中的那一小片的清晰之中我再次沉睡过去——我开始幻想自己成为一名作家之后是怎样的愉悦。
闹钟吵醒我的时候,脚上的鞋子已经完全放在被子上了,但我的双脚却未因此而更暖和一些。
又继续躺了片刻,我才懒懒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晚上9点52分。
“嗯,离开奖直播还早着呢。”
2018.12.18.23.00 澈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