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几天都听朗读版的叶广苓的小说,还间或看看视频里的马未都和高晓松,满耳朵都是北京话。可巧,朋友给我“微”来了一篇冠名【乌潘潘 有意思报告】的文章。题目叫《北儿京儿话儿实儿用儿速儿成儿指儿南儿》。有几段读得我笑出了声音。文章说他们还写过同类型的《别跟北京人比懒,他们懒得跟你比》,这个有时间也得去看看。
摘抄几段:
北京和上海,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城市。有人说,上海能把中国人变成外国人,而北京是把外国人变成中国人。上海的咖啡馆里,如果坐了一桌外国人和中国人,大概率是用英文交流。在北京,如果外国人和中国人吃饭聊天,通常是一桌子京腔儿互相逗闷子。
就像两个城市多年的痴缠纠葛一样,混上海的外国人和混北京的外国人也互相猜忌鄙夷:上海老外觉得自己是时尚老外、精英老外,相应的,北京老外是土鳖老外、屌丝老外;而北京老外则觉得自己是中央老外,上海老外是地方老外。
上海像个照着模板复刻出来的现代化乐园,让冒险家们如鱼得水,但缺乏原创性和民族性;而北京则像个需要自行融入的古老宫殿,进门先得打听规矩,虽然乱糟糟的,却充满浓浓的本土味儿。在北京待久了,这座四四方方的城市会变成你的一部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liǎo)。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近代的北京几经更迭,多少兴亡谈笑间,不过一碗炸酱面,老北京懂这个理儿。
北京人的懒和散,都体现在一张嘴上。北京土话是出了名的慵懒,儿化、吞音、大舌头,这三板斧能把普通话模糊到面目全非的程度。
请跟我读:
达好(大家好)
尿(你好)
我儿(我是)
AUV(哎呦喂)
老儿好(老师好)
脑吧(那好吧)
喵(没有)
裂(厉害)
我告儿你(我告诉你)
病客抱吃(必胜客不好吃)
忙劳套吃(麦当劳特好吃)
界家(吉野家)
敲(7-11 )
板儿可乐(百事可乐)
霜儿肉(涮羊肉)
凶式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
鲜(西安)
皇儿(皇上)
不儿道(不知道)
山东鸡(杀人动机)
松空(孙悟空)
黄咬明(黄晓明)
告松老日在装垫儿台(高晓松老师在中央电视台)
自营车儿(自行车 )
共痒单车儿(共享单车)
欢儿豆儿(花生豆)
烤昂糖(口香糖)
上头(摄像头)
本大学(北京大学)
颓大学(体育大学)
北京土话说出来,总得让人怀疑说话的人是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世间一切深沉、深刻、深情、深邃,用北京人的嘴演绎一遍,都能被消解成不着调的玩笑。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这一听就是康河的柔波。
悄么声儿地哥们儿颠儿了,就跟我悄么声儿来的时候一样;
甩甩我内俩袖子,连片儿云都特么带不走嘿!
这肯定是万泉河臭水沟子。
微博网友曾经实名要求北京人不要再翻译外国文学了,洋人说话都有了卤煮味儿。他们估计是没看见王朔用北京话翻译的《金刚经》,当公元 994 年前的佛教经典被翻译成《连金刚那样坚固都能打破的通向彼岸的智慧》,就立马显得贫不喽嗖的,哪儿还有点儿宇宙大智慧的庄严感:……读着这位佛祖的真言,总觉得是葛优在极乐世界开了讲坛:
……本土老北京认为,二环以里才是真正的北京。四九城里,皇城根儿下,也有一条泾渭分明的阶级 & 地域鄙视链,老话叫“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在过去,北京西边上风上水,王府园林多,权贵也多;东面呢,粮仓廪实,漕运发达,富豪聚集;南城三教九流混杂,举子多、戏子多、窑子多;而北城新街口、德胜门一带,是八旗下层兵丁及其家属的居住区,地处偏僻,交通商业都很凋敝。在当时,看一个人家儿有没有身份,从说话就能听出来。
虽说北京话和普通话的区别不大,但各区在口音上也有区别,有“西正东杂、北硬南滑”的规律。所谓“京腔京韵”,指的是内城使用的典雅官音,已经接近于标准普通话:语调平缓、不急不慢、字正腔圆、韵脚清楚、很少用俗语。康熙年间,皇上就要求所有官员必须说官话,宗室子弟也要讲官话,绝不能带进市井的油滑味儿。在后宫中,皇后和太妃们也用近乎京剧念白的普通话讲话,只有太监才说一口碎而贫的京片子。现在热传的网红北京话,很多就是南城镶蓝旗宣武地区的胡同儿音、天桥儿音,南城北京话的特点是语速快、吞音多、俗语多、有江湖气,在过去被官宦家族认为是惫懒油滑的象征,或是家教高低的表现,不过现在倒成了北京人的一种标志。
2.
宝贝是物,宝贝儿是人;冰棍是凶器,冰棍儿才是夏天里的最爱;小人是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儿就是可可爱爱的小朋友;“白面”是小麦粉,可“白面儿”就是海洛因了;打游戏可以说“哥们儿吃鸡吗”,“哥们儿吃鸡儿吗”就是性骚扰了;眼科是眼科,但眼儿科是肛肠科;老天有眼,能看清世间疾苦,但老天有眼儿,估计是要漏尿……
3
北京话和普通话的差别不大,大多数北京人都认为自己天生说的就是 “一级甲等标准普通话”,殊不知北京人说起话来囫囵吞枣,早年间北京公交车售票员,热心倒是极其热心,就是一报站,那些个吞音和连读,不知道难为死多少外地人。
“天安门”读作“天门”,“地安门”读作“电门”,虽然只有一横之差,“西二旗”读起来是“线儿旗”,可“西三旗”读起来是“仙旗”。还有省略音节的专村(中关村)、煞海(什刹海 )、骈里(平安里)、冤潭(玉渊潭)、咪地 (木樨地)、武松(五棵松)、馋街(长安街),听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太虚异界。
白石桥、灯市口、珠市口、菜市口,中间带个 shi 的,在售票员嘴里都变成了 r,成了白日桥儿、灯日口儿、珠日口儿、菜日口儿……
以下站点更是匪夷所思,不看文字就只能靠想象了:
蛆娃修门儿(清华西门)
蓝情儿(蓝旗营)
公乳坟儿(公主坟)
动员儿(动物园)
刮图儿馆(国家图书馆)
北英火儿站(北京火车站)
肚昂路(大望路)
大比獒(大北窑)
南城斤儿(南长街)
表鸡儿(北小街)
邦坟儿(八王坟)
对人类最不友好的北京公交线路就是运通 112 了,有三个站分别叫:竹园、菊园、植物园。售票员报出来都差不多是“竹园儿到啦”,到底到哪儿了就自个儿猜去吧。
4
老北京人最讨厌人说“你、我、他、仨”,认为这是没规矩的表现。特别是客气话中,比如“劳驾”“借光儿”,很多都是从满语转化来的。满洲人说话讲礼数,和长辈说话要使用“您”,而不称“你”。夫妻之间也对称“您”。今天的北京话,“您”就用得太广泛了,比如这句:“您作业还没写呢啊,找打了吧您?”——这是妈在尊称儿子,还有一老爷子在公共汽车上哄孙子这么说:“没必要,您这样真没必要!”
北京人不用“您”的时候,指代平辈,一般就用“这孩子”“那孩子”或“这孙子”“那孙子”,认了怂、赌了气,也可以自称孙子。亲密好友之间,通常用“丫”“你丫”,这是一种类似 You son of a bitch 的爱称,通常两丫相见,还要下巴一扬,眉毛一挑,眼神儿一飞,就“你丫你丫”地白话上了。
北京话就像豆汁儿这民间的不入流的小吃,灰不溜秋、馊了吧唧、面了咕嘟,上不得台面,可金汤玉馔固然高贵,却不如其貌不扬的豆汁滋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