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皮肤黝黑，头发披散着，穿着短袖与穿短裤，一条腿做支撑，歪着屁股站在落日的余晖下，脚下是一双红色的沾着泥土的拖鞋。
旁边是她那已会走路的女儿，她们之间并没有亲昵的交流，甚至，连交流都没有。
女儿蹲在路边发呆，目光呆滞，母亲在埋头玩弄手机，目光同样地呆滞，眼神里没有光彩。
我走过去之后，她一直呆呆着看我，眼光跟着我的脚步，仿佛想知道我是哪家的闺女或者媳妇。她的眼光让我感到不自在。
后来她可能站累了，于是随意蹲下，自然地露出小半截黝黑的后腰。我急忙移开我的目光，不忍触及。
她是谁呢？我儿时的一个玩伴，只比我大两岁而已。听她的亲人说，她十八岁就生了这个女儿，然后办了满月酒，也就相当于结婚仪式。
可是我并没有听过村里的大人们有谁认为这件事不妥。
因为，那样的小山区，虽在几年前就打通了隧道，铺好了平坦的马路，可是，女孩子在十七八岁嫁人生子，却是常有的事。
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嫁人那年她14岁，我们小学尚未毕业。仿佛前一天我们还在同一间屋子里齐声朗读着课文，第二天她就嫁作人妇，而我还是那个背着书包，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儿。
听说是她家里子女多，家境窘迫，养不起了，而她是老大，所以家里人只得把她嫁出去。她家四个孩子，三个都和我们同班，还有一个十分年幼的弟弟。那三位中总有人会请假，在家帮助大人干活或者照顾弟弟。
现在那个14岁被嫁作人妇的女孩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大的也有五六岁了吧。
那时我尚年幼，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现在想来，真是对那样的家庭感到心酸，为那个女孩感到可悲。
刚才和另一位小学同学聊天，也是一位女孩儿，我清楚地得知，她17岁那年就结婚了，现在也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当时太年轻不懂事，一时冲动，后来懂事了就后悔了。”她说。
“过早地结婚真的挺辛苦的。当时是你自己想嫁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没有其他的原因。现在看到你们，你们的生活才过得好呢。我要是从前没有结婚的话，我一定想等到我25岁以后。 ”她叹息着。
“可是已经结了，也没有办法了。”她再次叹息道。
我也看过一些新闻报道，再结合我身边的这些事例，不难发现，在很多山区，很多女孩儿，或被迫或不自知或自愿地，早早地嫁人人妇，早早地成为母亲。
我的另一位同学今天告诉我，她明年就要结婚了，我问她年纪，明年21了。
“有点早了。”我说。
“在我们这儿，算是最晚的了。有的十九岁就两个小孩的妈妈了。”她说。
我不由得扼腕叹息。
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在作文格子里写下工整的字体，学着因式分解，周末去书店读书，是个奋斗的小少年，梦想着踏过重点高中的门槛。
十七岁的时候，我们穿着格子衬衫，步入高三，和那些可爱又聪慧的男孩子们在走廊上谈笑风生，周末回家看看有趣的电影或者新闻，为着高考而奋斗。
十九岁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去上大学，准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者我们已经步入大学，过着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我们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可能和期待。
而她们呢，面对的是柴米油盐的烦琐，是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是过早的性生活与妊娠对身体的折磨，是不懂如何管教孩子的无奈，甚至，她们的只比她们长两三岁的丈夫并不懂如何爱护她们。
如果我不是一直在学校读书，我可能也已为人妇为人母。你应该相信了吧。
在那些农村，如果女孩子如果没有出门闯荡或者没有上学，就会无端地冒出好多“媒人”踏进家门，和你家的大人们讲悄悄话，为邻村的年轻小伙说媒，或者你家的大人们也寻思着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些山区里，21岁未嫁也许就是人们眼中或者口中的“老姑娘”了。
可是，那些小姑娘，嫁人之后，真的幸福吗?
答案往往是否定的。她们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她们时常抱怨丈夫脾气暴躁或者小孩不听话，或者哪件廉价的衣服容易起毛球……有的，丈夫出门打工，而自己守着两层或者三层的砖瓦房在家孝顺公婆和养孩子。有的，把刚足岁的孩子留在老家，和丈夫一起出门打工。
更可悲的是，这些早早嫁人的农村姑娘中，有些人并不自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其实多么可悲，不知道另一种人生会更有趣更有意义。她们好像天生就以为，农村姑娘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于是就很自然地用柴米油盐结婚生子打发了大把美好的青春时光。
本该是努力奋斗，不断提升自己，感受外界的新奇与美好的年纪，她们就这样被困住，被那些大山挡住了眺望远方的视线，被山区里封闭的思想，贫乏的物质条件所困住。
本该是在教室里潜心学习，或者干着一份不错的职业，或者谈着一场美好的恋爱的时候，或者去很多城市游玩的时候，她们却在地里干农活，或者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或者任劳任怨地为丈夫洗衣煮饭。
过早的承担婚姻的义务，过早的感受组建家庭的负累，是对一个女孩子的一生的摧残。
我们真的还很年轻，我们的生活还有无限可能，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懂爱情，还没有能力去过好自己的婚姻生活，还没有足够的准备去成为一个母亲，所以，何必早早地寻求“安稳”。
大人们和媒人们眼中的“如意郎”恐怕后来也只是一只“狼”吧。
我们的一生还那么长，应该努力地去为它涂上更鲜艳的颜色。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们应该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