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姨
打小儿起,就乐意去大姨家。
一到寒暑假,妈爸送我去住几天。大姨家有个院子,后窗户外有棵李子树,夏天满树的花开的漂亮,先开花后结果子 ,挎着筐跟着冰姐去后院摘李子,边摘边吃,特别甜;冬天,大姨夫烧炭切肉支棱铜锅子,大姨拿麻酱、腐乳、韭菜花儿调蘸料,涮羊肉酸菜锅子吃;大姨夫还给我做糖葫芦,嘎嘎甜脆;冰姐头发长,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我乐意编头发玩儿;冰姐陪我写作业,还总给我买好看的笔和文具盒,我一住下就不愿意走。
如今,大姨88岁,大姨夫91岁了,冰姐也62岁了,有事没事儿我都乐意去大姨家。
一去了,老人家高兴,指挥着冰姐大虎哥给我做好吃的,自己也东找西找给我拿好吃的宝贝,什么饼干点心、水果瓜子、咸鸭蛋……大姨头发雪白,穿着橘色亚麻短袖套头针织衫,笑眯眯的,拽着我的手问这问那,唠嗑儿唠的热火朝天。
今晚约好和小哥一起看大姨,在家里吃饭。大姨家有白底蓝边的二大碗,跟我小时候家里的大碗一模一样,岁数应该也一样,磨的古旧斑驳,陈年的老碗,装着小时候的味道;大姨包的粽子有大枣和花生,也是姥姥包的粽子味儿。
临走,大姨给我装了一兜粽子,嘱咐我明一早儿吃;大姨夫冬天生病后,耳朵听不清了,往沙发里一坐,愿意看我们唠嗑。大姨夫背驼的厉害,不太愿意讲话,送我到大门外的习惯没变,还是使劲握手,大声说,小红啊有空儿再来啊!
(二)婆婆
婆婆和大姨同岁,属狗,是88岁的老人。
婆婆身材瘦小,头发雪白,皮肤细腻,皱纹深邃,眼睛晶亮,走起路来步履敏捷,就是走稍多了路,就腿疼了;婆婆牙不好,早镶了假牙,一吃东西,压床嘎达嘎哒响,领她去医院新做的假牙,她不喜欢戴,说旧的好,还戴着;婆婆年轻时就不喜吃肉,可是给我们做肉菜吃,回锅肉、酱鸡翅、红烧排骨都特别好吃;现在,婆婆岁数大了,我隔三差五的给她煲排骨肉汤炖菜、豆腐吃,增加营养。
先生家有三个兄弟,他是家里的老三,婆婆为人善良,一辈子辛苦,拉扯大了三个大小子,还得照顾先生的爷爷奶奶。六七十年代,家庭收入低,孩子又多,生活艰苦,婆婆省吃俭用,把家拾掇得干净整洁,孩子们伺候得高高大大。
婆婆常说,这辈子没闺女,我就是她的四闺女。我和先生结婚,婆婆已是耄耋之年了。这二十多年,前几年一直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 ,孩子上学才分开。后来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照顾,我和先生带他们选房子 ,几经辗转,选来选去,老人家最终选中了我家院子里的房子,原来啊,他们还是喜欢和我们在一起。
住的近真是方便,一天至少一趟去看看,打扫卫生、丢丢垃圾、修修下水、换换灯泡、拾掇拾掇花草,总是有事做。隔三差五送饭送菜,做包子饺子、煲汤炖肉、煮菜烧饭、洗碗刷锅......
常常想,我父母走的早,幸而有善良的公公婆婆,是家的存在和依偎,做的菜煲的汤有老人分享也是快乐的。逢年过节,我也愿意做一桌子大餐,招呼哥哥嫂子们大大小小几家子人,来婆婆家吃饭,团团圆圆热热闹闹,是一家子的幸福。
期盼婆婆和公公身体健康,能再多活几年,让先生和儿子情感的天空多一些温暖和慰藉,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只有我知道,父母不在的缺失是多么的痛。
二哥家的宝贝闺女六月末就要出嫁了,我领着婆婆去欧亚选参加婚礼的新衣裳,老人家白发如雪,选了红底碎花描金的外套,穿着好看。
(三) 刘老
一大早,刘老又给我打电话了。
说,周四我们送去的回忆录印刷样稿,他已经看过了,非常喜欢,略有几处改动,标记清楚了,不想给我发图片,让我一定过去取。然后孩子似的嘿嘿笑起来,说又想我了,这个90后的老小孩儿啊,隔着电话我也能看见他睿智里的顽皮。
刘老家住在四平市,1930年农历六月十二出生,属蛇,比大姨夫大一岁,耳不聋眼不花,周岁91,按老人的算法他92岁,是个90后。
认识刘老刚好一年零一个月。初见老人家,鹤发童颜、耳聪目明、精神矍铄、幽默诙谐、才思敏捷......这些词一起涌上心头,鲜活起来了。
他身上总有股子精气神,像太阳,照耀着走近他的人。
老人家记忆里超好,从1947年参加工作,往事并不如烟,一一细数,人名、地名、事物......种种过往,自说自话,记得真切,说得活灵活现。一聊就开心着,琥珀色的眸子熠熠闪光,那些生命深处的记忆,像涓涓流淌的河流,每一段经历是故事也是书,岁月的金色丝线穿起来的,是亢长又短暂的一生,有的发光,有的沉沦,终会归于平静。
和人分享的时候,老人家的少年、青春、成长.....一点点复苏了,心底轻轻抚摸曾经见过的人和事,眼睛里的光彩泛着火花,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我想,老人家身边的同龄或是晚些时候的人都不在了,能听他诉说的人也不多,他是孤独的,无处倾诉的落寞。
我说,您的经历太珍贵了啊,把这些写下来吧!老人家果真动笔了,大半年的时间,“我的一生”手稿完成,共分五个篇章,序言、篇幅、内容完整,特意打来电话,请我帮他完成后期的制作印刷,说,我呀,就交给你放心。
这份托付和信任,是我的荣耀。
周四冒着大雨,驱车两个小时,把打印的最终样稿送给老人家的时候,看着老人家开心的样子,辩别打字、反复校对、细心排版、设计版面等等繁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放下电话,思量着,还是得尽快去刘老家,老人交付的事,是他的念想,不能等,得抓紧时间落实。
后记
我从小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听他们讲故事,说老话儿,打小儿就喜欢。
岁月流金,我的鬓边也有了白发 ,在将老的生命里,遇见的这些老人们,都这么美好,让我在一点点变老的路上,憧憬着,也优雅着老去,像绚丽的晚霞,一点一点隐入地平线。
感恩所有的遇见,你们是我的太阳,我愿意是你们的光亮,彼此温暖,彼此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