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

黑暗的深渊似乎没有尽头，下坠的速度与风声无疑是在加重少年的暴躁。她把视线集中到空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看下面。

无数的影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展开，她试图闭上眼睛，但图像就像是钻进了她的大脑，闭眼并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她的思绪也随着图像，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往。

“不要啊！妈妈，你是爱我的啊！”

“你不是，你对我说了谎！”

“我明天就要去给新入队的少先队员戴红领巾了，可是你们……你们！”

“我们不都在改变吗，你竟然还在这里给我翻旧账！”

“做那指甲干什么呀，再做饭干活不都磨损了……”

“你看，奶奶给你一千块钱呢！”

“你就是妈妈全部的依靠了……”

“是不是因为我饭做的不好吃……”

回忆中的那些不起眼的声音，此刻似乎都被无限放大。酒瓶和碗掉在地上，“咔嚓！”窗户外面飘过的风，“呼！”一个人站在厨房洗碗，“哗啦哗啦”。有人在她的耳朵旁边敲了一下银铃，“叮咚——”

这一丝不寻常的银铃声强行唤起了言的理智，可就在她准备循着铃声从回忆中脱身时，面前的一个身影，却拖住了她的脚步。

是彧。

穿着黑金斗篷和卡卡头的少年，就站在她身边。

回忆的碎片像潮水一般涌来——

“我喜欢这儿。”

“我的荣幸。”

“那个……暴风眼献祭……疯狂明示。”

“对不起……”

“谢谢你。”

“我是不是很作？”言捂住脸痛哭起来：“想让你陪我玩，但是不想打扰到你。毕竟——我喜欢你啊！”

“小言！”

“叮当——”

银铃的清脆声音爆裂开来，眼前的一切顷刻变回漆黑。言音悬浮在白色的光圈里，从半空中温柔的注视着言的眼睛。

“宫本！”言仰视着他，怒吼道：“你有本事给我下来，别在我面前跟个禁阁先祖似的。”

“生气了？我的小言。”

“切！才没有！你才生气，你全家都生气！”

“哈哈哈……”

“很好笑吗！宫本，想不到你和那个食怨鬼一个样！”

“我问你。”言音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忘川河难渡，挡了她一路。”

“所以现在是唱歌对句时间？”言挠了挠脸颊：“可惜这首歌我不会唱。”

“佛若不渡，那就由我来渡。”

言音低下头，唇角的笑意泛着隐约的晦暗。“上来吧，小言。”

“这段时间是不是有点emo？”言音搭着言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偷偷挠了一下她的耳垂。

“切，我不emo！”言双手抱胸：“老开心着呢！”

“是吗？彧背着一个小可爱跑图的时候，我可明明看到你在跺脚呢。”

“切！”言的双手疯狂挥动了几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背背谁没有啊！怎么说我也是有两个好友解锁背背了吧，礼貌吗你！”

“是的哦！”言音拨弄着头发：“我们也有。而且，我找到破解这个深渊的办法了。”

“你别开玩笑了！要是真的有办法破解这个深渊，那咱们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这不是刚刚才想到嘛！”言音大笑几声，而后又恢复了坚毅的神情：“把手给我。”

“什么？”

“不行！”言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忘了云外镜的故事吗？黑镜和白镜，是永远无法伸手触碰彼方的啊！”

言音迟疑了一下，收回刚刚伸出的手。

下一秒，回忆的潮水骤然淹没整个深渊。言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面对父母的争吵和批评时无助的眼神，被同学欺负时默默握紧的拳头，被老师叫家长时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以及在屏幕上打出“我很坏”时眼中那抹不易觉察的无奈……

从高三的时候开始，言音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比起自己眼中的万千情绪，言音的眼睛仿佛有星辰大海一般深邃的温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是白镜？

就在这一刻，她的手臂上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少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言，醒来吧。”言音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确实是黑白二镜之一，但不是黑镜啊。”

“你……你是白镜？”

“是啊。”言音张开了双臂。

“那……那黑镜居然是……”

“我自己！！！！！！！”

巨大的碎裂声溢满整个空间，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柔和的白光笼罩。在白光完全填满视线的缝隙之前，言看到周围的黑暗正在如同黑色玻璃碎片一般破碎。

再次睁开双眼，言的面前，是一片纯白。

昙无

“这是哪里？”

言音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们眼前，是盛开着白莲的池水，和远方水墨勾勒一般的雪山。

“这里，是我的镜世。”

言音看着眼前的风景，声音温柔而沉静。

言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雪山和白莲，还有言音的纯白斗篷。

这一切是现实吗？

“黑白镜是各有一个镜世的。”还没等言开口，言音先解释道。“刚刚那个，是你的镜世。”

“有人入侵了我的大脑。”言痛苦的扶住头：“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记忆。他们把痛苦的东西不断放大，去干扰我的理智。他们……他们居然 ……居然！”

“居然用‘他’的幻象，是吗？”

“对……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

“恶是不需要理由的。”言音摸了摸言的耳朵：“你曾经说过的话，还给你。当然，我的小言有的时候坏一点，也挺可爱的。而且这种可爱，是可以当饭吃的。”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言不爽转过头，噘着嘴咕哝了一句。“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穿的正太头，如果我不想引起误会，那就不能戴巫师帽。”

“不用。”言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没有必要因为任何人的缘故，去丢掉自己喜欢的样子。”

“小言，我们并不是镜子的本体。云外镜的故事半真半假，我们相互触碰的时候才是力量最为强大的时候。”言音的笑颜浮在雪山和白莲之间，显得分外温暖。

“是你……”言后退一步，双眼蓦然睁大。刚刚在深渊里，旁边的少年其实一直在保护着她。

“别忘了，”言音摸摸言的头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啊。”

“其实我并没有想翻旧账什么的……我没有……我没有！”言将脸埋在膝盖里：“只是以前的那些细小的伤口，一直在疼，成了隐痛，需要用一生去治愈。伤害就是伤害，流血就是流血，不需要任何借口，让一颗心流血和让一个人流血没什么两样。可是我……我居然还以为，那些好不了的伤，都是因为自己太过脆弱矫情。”

“不会的。”言音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梢：“哪个人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完美的呀，而且我的小言这不是依然很可爱吗？再说，如果真的很疼，有我在呢，我抱着你就不疼了。”

“如果真的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那么我愿意同你并肩前行。”

言音在雪山之巅注视着言的眼睛，单膝跪在她面前，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

双眼被泪水渐渐模糊，言最后看到的，是言音温柔的眼眸和修长光洁的手指。

“小言，我来接你回家。”

言在冬日清晨温暖的阳光里醒来。叠好套着绒毛被套的被子，她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

桌子上的文具盒似乎被挪动过位置。言定睛看去，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行楷字体工整清丽，看上去是昨天写好的。

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握着写有这首偈诗的纸条，言的泪水悄悄滑落。

她抬起头，仰望晴朗天空上的霞谷星座。

彩蛋一

“想好了吗？”

言音坐在言的旁边，面前是遇境的青草地。

“我要毕业霞谷。”言望着面前的星空：“平菇头还是比呆菇头香的。”

“嗤……”言音笑了一下：“直接说你这个老色批是垂涎卡卡的美貌不就行了吗。”

“切！我没有！你才老色批，我可没这么低俗！要是你有力气，怎么不去查查是谁想杀我啊！”

“查到了。”言音的笑容里流动着晦暗：“而且有我在，他想作妖，也作不起来的。”

彩蛋二

“交出来。”

“神、神尊……”

“我让你交出来。”言音指着自己斗篷上一个缺角的痕迹：“白镜的最后一块碎片，在你那吧。”

“神尊，依我看哪，这黑镜也不是完整的，现下当务之急，应该是补好黑镜方为上策哪……”

“你视我这个神尊为何物？”言音的双眸充满冰冷。“黑镜的碎片，我自有打算。只怕，你对她做下的那些坏事，其实你自己，也良心不安吧。”

烛熄吓得面如土色，瞳孔骤然缩紧。“你……”他张口结舌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言音不语，唇角的晦暗浓了几分，缓缓伸出手，从袖中掏出一片透明的水晶碎片。

水晶一面透明，从另一面看却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透明的那面，倒映出和言那个少年有关的一切。

黑镜的碎片。

“你……你！”

“名为食怨，实为祸根。”言音挥动法杖，几道注入灵力的枷锁顷刻飞来铐住烛熄的手脚。“你做的，太过分了。”

“神尊！神尊饶命啊！碎片就在这，就在我的项链里……求你……求你看在小人辅佐大公子的份上，放过小人吧！”

言音站起身来，伸手拿过烛熄递来的项链。确定里面是白镜的碎片无疑后，他将碎片放回白镜的本体，项链交还给烛熄。

“我可杀不了你。”言音将法杖立在一旁：“这镜世毕竟是黑镜的天下，我区区白镜，杀你……”

“你以为，我有多大能耐啊。”

烛熄还在拼命挣扎，妄图反抗，却被言音的枷锁牢牢束缚，直到动弹不得。

“这道枷锁，等她回来才有可能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