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很多种,从其用途来说,一种是养来吃的,称为肉牛;一种是用来耕地的,比如我们说的“老黄牛”。我们形容一个人有“老黄牛”精神,这意味着这种人很会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所以耕地的牛是值得称颂的;还有一种牛,吃进去的是草,吐出来的是奶,这便是奶牛。所有的牛不论对人类的贡献有多大,最终的归宿还是成为人类餐桌上的美食。
我家养的就是奶牛,它黑白相间的色块很完美地把它的美丽呈现在世人面前。如果我的皮肤是也黑白分明的,我肯定不如牛美丽,而且会被人认为这是一头公牛,因为我没有它那长着四个脑袋,庞大为水桶般的乳房。它每天不知羞耻地露着它们,甚至在走路时还不忘摇摆一下,四个脑袋便左右飘荡,很骄傲的样子。我有时还在想,雌性的人类总是用衣装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莫不是因为在奶牛面前自卑了。
奶牛是亲戚承让的,父亲看上他时,它还看不上父亲,接它回来的路上,它踢着,跳着,叫嚷着。它摆脱不了自己被出卖的命运。人有时都掌握了不了自己的命运,更别说一头牛了。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们总会等到这头牛把我们当好人,把我们家当自己家的时候,当它融合成为我家里的一员时,我简直把它当人看了,只是不知道它会不会把我当牛看。在它眼里,不知道我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动物?它会不会耻笑我只是长着两条腿,会不会认为我们人类只是它们简单的退化?
有时想想,作为我家的奶牛还是不错的,它不用在六月酷暑耕田而筋疲力尽,不用每天拉着沉重的拖车走在崎岖的牛生道路上,更不用年纪轻轻地被宰杀在餐桌上。它每天悠闲地躺在它的小窝里,心怀牛胎,只是简单地想着自己的事,它没有那么复杂的牛际关系,用不着交陪应酬,单纯从这一点来说,它的幸福指数就是很高的。
潮汕地区重男轻女,虽然这种状态已经改变明显,但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难以实现根本性的扭转,传宗接代的思想有如磐石,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里。
牛便不一样,它们一点都不重男轻女,相反,这种着装黑白分明的牛,它们重女轻男,生产了母牛,主人家便一片欢呼,有如主人家又添一男孙。因为母牛会因产奶而有价值,就是卖了,也会卖了比公牛多十倍以上的价钱。
至于公牛那就悲哀了,大部分年纪轻轻地,甚至刚出生就被杀了。人类拔其毛,去其皮,剔其骨,食其肉,它短暂的一生便结束了。运气好点的公牛,那简直是百里挑一的,那就是用来当配种的公牛。主人会精心伺候它,给它吃好的,喝好的。虽然它或许最终会因精尽牛亡,但至少拥有过其漫长的一生,也不乏快乐。
我没有看到牛笑过,所以我绞尽脑汁也描述不了牛笑着的样子,猪笑的时候我倒是看到,每次猪闯到人的面前求食时,总会裂嘴“呵呵”地笑着,所以我认为人们普遍把猪叫蠢猪是错误的,它有求于人时会媚笑着,这一点跟人类很相似,人类都很聪明,因而猪也是很聪明的。
牛求食时,它不会裂开嘴叫,而是很烦燥地低闷地喘着气,并且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你,好像是人欠它的一样,当我心情不悦时,我会把青青的草留起来,扔给它一些枯黄的,它如果像猪一样“呵呵”地笑两声,说不定我的心情因此而愉悦,它便有一顿丰盛的午餐了。
牛会哭吗?这一点是肯定的,我见过它流眼泪了。当它在我家服务,或者说我伺候它几年以后,它得离开了。
我想这么多年,它肯定多少会听一些潮汕话,当牛贩在跟父亲吹价时,它明显地焦燥不安,鼻子里喘着粗气,或许是它对于自己的价格不甚满意,又或许是牛为智者,它明白在这一天它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它必须离开这个家了。
我分明看到它眼眶里饱含着泪水,牛贩的缰绳拉得紧紧地,拉得再紧也挡不住它的一步三回头,终于,我的视线也模糊了,慢慢地,牛的背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