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圣诞节无感。
把去年买的圣诞树拿出来，拍拍灰，安装好，天天不厌其烦地对孩子说平安夜和圣诞节。
营造的仪式感仿佛都是只为孩子创造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
为什么会无感？
因为我知道：平安夜向窗外望去，并不会看到圣诞老人乘坐驯鹿雪橇飞驰而来，一觉醒来圣诞老人也不会给我送礼物，而袜子是用来穿的。
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圣诞老人。
所以，这个年纪，过什么圣诞节，纯粹是过孩子呢。
我问女儿，圣诞节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说，我想要很多礼物。
她以为礼物是个固化的名词，就像十年前的圣诞节，一个老奶奶走进肯德基，对服务员说：“我要一个肯德基。”
服务员很不解：“肯德基是这个店的名字，您是想要什么食品？”
“我就要一个肯德基。”
服务员很无奈：“大妈，这上面，这些都是肯德基，你给我指吧，你要啥？”
老奶奶指着全家桶说：“这个就是肯德基，我要一个肯德基。”
认真的员工小姑娘哭笑不得，开启专业模式说：“跟您核对一下餐点，您点了一个全家桶，59元。”
（这么看来，10年前全家桶还是很便宜的。）
“对，我就要这个肯德基。”
我微笑着拦住了血气方刚、欲解释欲较真的服务员说：“这就是肯德基，快去配餐吧。”
那年我是助理。那天我值班，做3F，当天的营业额20W+，有一多半是晚高峰时创造的。
那个老奶奶很固执，也很可爱。
所以我特别理解女儿现在的思维：
“圣诞节就要到了，你要什么礼物？”
“我要一个礼物，我要很多礼物。”
“是这样的，有的小朋友会想要娃娃，他觉得娃娃是礼物；有的小朋友会想要机器人，他觉得机器人是礼物；有的小朋友会想要蛋糕，他觉得蛋糕是礼物。所以，你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是礼物。那么，你想要什么礼物？”
“嗯……我想要一个大大的礼物，我想要黄色的礼物，我想要蓝色的礼物，我想要很多礼物！”
没错，我的女儿也很固执，也很可爱。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耶稣的诞辰变成了中国人民普天同庆的节日。
各类购物网站圣诞狂欢，各种娱乐场所预定爆满。
有人会在这天做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有人会在这晚回家途中买一个天价苹果。
路上车马行人水泄不通，商场品牌店铺狂欢三夜。
大人会关心打折信息，隐晦地暗示一下自己也想要收礼物的。
小孩会关心圣诞老人何时到来，敞亮地攀比谁先得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他们的世界里，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哪怕是乔装打扮的店员为了招揽生意而送他们一个气球，也足以让他们相信：
我见到了真的圣诞老人，他冲我笑了，还摸了我的头，还送了我一个气球。
可以高兴一整天，可以到处炫耀：
看！这个气球是圣诞老人送我的！
小孩的体内就是有一种细胞，相信一切被编造出来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且真的美好。
最关键的是，相信圣诞老人是独属于自己的，专程乘坐驯鹿雪橇来，专程踏着雪花降临，专门把礼物放在硕大的袜子里，只问候自己一个人。
于是，他们相信他们是特别的，是值得被爱的、被认可的，他们相信自己足够好，不然怎能在这一天得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圣诞礼物？
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呵护的，会被全世界温柔相待。
这个被编造出来的谎言，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这些孩子们，也许到了小学就会明白，圣诞老人是一个虚幻的人物，是一个故事，而圣诞礼物的来源是自己的至爱亲朋。
也许上了中学，会企盼要好的同学、心念的异性会在这一天想到自己，往桌抽屉里偷偷放一个包着精致塑料袋的苹果。
也许上了大学，会期待另一半在雪地烛光下许承诺，会期待着晚上夜不归寝去K歌。这一天，可以暂时不用期末复习，可以稍微放放考级考研，尽情狂欢。
童真纯粹，岁月悠长。
青春无悔，放纵欢乐。
而一个普通社会人的这天，有人在加班，有人在应酬，有人在办事，有人在带娃。
我们早已不再幻想圣诞老人那公平的、仁慈的笑容会降临人间。
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彩灯和贺卡只是节日的点缀，喇叭里震耳欲聋的“jingle on the way”更多是提醒单身狗们“single all the day.”
我们在这一天会像往常一样穿好袜子、平静生活。
我们早晚会畏缩地对孩子承认，这世上本是没有圣诞老人的，摘下帽子和胡子，不过是为了生计奔波的老王小张。
我们也早晚会坚定地告诉孩子，虽然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传说，但这一天你还是会收到充满感情的礼物。
因为有很多人爱着你，关注着你，尊重你的幻想、满足你的愿望。
早晚有一天，每个孩子会自己戳穿这个美丽的谎言：世界上本没有圣诞老人，演戏的人多了，就有了圣诞老人。
而戳穿真相这件事不应该是残酷的、丑陋的。
相反，应该是自然而然、随之而来的，应该是清澈透明、阳春白雪的。
因为，只要你想，你还可以每年在这一天相信一次，平安夜里，圣诞老人会乘着驯鹿雪橇，在温暖的雪花中飞驰而来。
于是，你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你会得到一个礼物，由你最期待的那个人送来。
那一刻，你和儿时的你合二为一，你的礼物是专属的，你也仍是被爱着的、被关注的、被肯定的。
你并不完美，但在那一天，你仍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盼洋节想礼物这事儿一点也不可耻，相反，很荣耀。
就像儿时期待过年一样，其实看日历倒计时的时候最美好，心中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一束光，洗涤着我们的灵魂，赋予我们希望，指引我们的方向。
是可以歇一歇脚的时光转盘，是欢迎我们随时归来的地方。
所以，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言被戳穿，也不必红着脸，因为，幼年的懵懂是真的，童年的单纯是真的，少年的青涩是真的。
成年，看透本质却依然选择宽容、以礼相待，也是真的。
我们愿意像上一辈编故事一样，继续惟妙惟肖地描述圣诞老人多么万能、多么公平、多么慈爱。
快乐的记忆是真的，美好的回忆是真的，完整的历程是真的。
从稚嫩到怀疑，从疑虑到通透，从嗤之以鼻到豁然一笑，都是真的。
木心写过这样的诗：
“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
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能做的，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成长的轨迹是真的，且必会传承下去，于是在我们绘声绘色的谎言中，一代一代的人总会相信：
永远看不到真面目的圣诞老人，是神一样的存在，会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对自己温柔地注视、真心地关切、长久地惦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