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我去了物流公司

又是一年高考时,曾经我作为一名考生,对大学充满了各种遐想。谁能想到,大学毕业后生活如此艰难。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物流公司上班,最初我在国企干工程。在一幢海边的大楼里,我们管那里叫做项目部。我的工作并不复杂,统计好每天到的螺栓,以及各种施工用的零部件,管理这些家伙出库入库等等。其实说白了,大部分时间徘徊在码头数螺丝,吹着清凉的海风,晒着热辣的太阳。说苦不苦,包吃包住,就是放假少点。我和朋友说,我是建设祖国海上风电的工程师,XX海域,那些风机,就是我们公司给安装上去的,说不定,你们正用着我们的风机发出的电呢!看着小伙伴赞叹的目光,我完全记不起埋头苦苦数螺丝的悲惨,而是充满着自豪,毕竟,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好找。

去物流公司干活,那是辞职之后的事情了,至于为什么要辞职,原因也很多,比如干工程要全国各地到处跑啦,休假时间也少。总之,我辞职成为了无业游民,我再也不是建设祖国的工程师了,头顶的光环渐渐消失,我所能依仗的只剩下那张大学毕业证了。

在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里,我消磨掉了所有的耐心,全然没有了一个大学毕业生该有的那种书生意气。家里人表示很担心我,多次打电话给身在另一个城市闯荡的我。我说,别催了,再催就去厂里干苦力。

待了两个多月,钱花得差不多了,出于对金钱的敏锐嗅觉,我在脑海中绘制了金钱与时间的坐标曲线,随着时间的增加,金钱将迅速消耗殆尽。那时,我将被房东赶走,流落街头。忆往昔,我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何曾沦落至此。

三杯两盏啤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一瓶啤酒就接近一顿饭钱,若要到喝醉那种忘记忧愁的程度,我恐怕还需要投入更多的金钱,这种似醉非醉的境界刚刚好。点开音乐播放软件,听一首水手。那个男人这么唱道。

总是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

仿佛又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嗯,至少我们还有梦啊。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我领悟到,梦还是要追的,但是追梦也是要钱的。在这之前,我还不能去流落街头。如果去厂里干活,那必然是一个月起步,不如去干物流日结的好。在这个城市,有你难以想象的物流压力,值得物流公司聘用临时工不分昼夜的干活。我搜索到物流管理人员的微信号,上面每天都会发布招工信息。我与之联络,并应允在第二天前往干活。我从没有把读过大学当做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大学生太多,我要是靠干物流发家致富,那也算得上是佳话了。

我出现在物流公司门口的时候,被那庞大的规模惊呆了,光是车辆的出入口就有好几个,那大门,可比我读的大学的大门要大了两倍不止。我在里面四处瞎逛,终于找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毕竟是第一次,值得管理员亲自带我去上班。

见到我之后,他象征性的问了我几个问题,并且建议我干长期,因为那样可以毎个小时多挣两块钱。我用力点点头,说我会考虑的。他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带我去干活,我们在路边坐下,身旁多了好些壮汉,那些人是刚下夜班的,等着司机接送,五六个壮汉只有一台手机,说是没电了,拉着给我领路的管理员要求他联系司机接送。我很诧异,为什么五六个人只有一个有手机,当然我没敢问。

几通电话之后,管理员表示,先带我这个小伙子去干活,说着便示意我跟上他,在厂房间穿梭了好些功夫,来到了一个赫然写着六号口的地方,这间厂房至少有十几个这样的口子,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传送带,因为正值换班之际,并没有多少是在运行的,我们俩就在这热带雨林一般密集的带子里穿梭着,好些功夫,才到了打卡上班的地方。

我被带到条快速运转的传送带前,他们管这里叫做宝安区,我的任务是将带子上的包裹翻转,使要扫描的条码朝上。听起来真是很简单的任务呢,可是我发觉到,在这条带子上干活的人可真不少,一条几十米长的带子居然有十几个人,干的还都是和我一样的事情。我来得比他们晚,被分配到了一个不利的位置,传送带的最前沿,包裹飞快的从我眼前经过,而且是那种未经过任何摆放杂乱无章的样子。这种骇人的速度令我有一种晕眩感,仿佛自己坐在一辆飞速的列车之上,看着周围的风景不断倒退。

我手忙脚乱之中发觉,对面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但是她明显比我娴熟很多,除非我有三头六臂,否则我还真赶不上她的速度。干了不久,她便主动跟我搭讪,问我是哪个公司派遣过来的,我说我自己派遣自己过来的。她并没能理解我的意思,在她的理解里,这个地方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人才市场上过来的,一种是劳务公司过来的,不巧的事,我是被微信朋友圈的招工广告招来的。联想到之前那几个共用一台手机的壮汉,我猜测,这女人或许不大会使用微信。之后她自顾自的感慨起来,说干物流比干工厂好,干物流很自由,下午五点半就准时下班,而工厂里动辄加班到夜里,听她这么一说,我到是很庆幸自己没去干工厂。没等我的思考结束,她又说,现在大学生都干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其实工资也不高。我老脸一红,没有回应。后来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说活,因为厂房里几十个大风扇嘶吼着,眼前的传送带看起来愈来愈快,我一阵眩晕,无暇他顾。

后来我竟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这传送带是静止的泊油路,而我却化作飞奔的人儿累得大汗淋漓,汗液在风中蒸发,这工作的确辛苦。下工后,我打电话给家里道歉,我不该说再催我找工作,我就去工厂干活。因为我从未体会过工厂的辛劳。作为工人,我甚至比不上我对面那女人,但幸运的是,我曾经去过比她更高的知识的殿堂,目睹过更多的可能性。大学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多些选择罢了。我会像她口中说的那些大学生一样,去做一些“轻松”的活,在泥潭里挣扎着前行。

如果有一天,朋友问我你为什么不干物流了,我会这样告诉他,曾经有一次,我被现实击倒,任由着传送带拖着我倒退,但是倒退回原点之时,我赫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他劝我要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对了,他的名字,好像叫做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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