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言
迟玉梅现在的家,是一个离县城不远的一个村庄,城镇发展使得这个村子改头换面有了现代气息感。
拆迁旧房子再添加一笔钱,迟玉梅换了上下两层楼房,三楼给了儿子,一楼自己和老伴居住,她娘死后把九十岁的老爹搬来照顾,而一楼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迟玉梅后悔了,当初只考虑离关系不和睦的父母远远的,却没有想到他们年老了走不动的时候咋办。
这么多年心里总是揪着提着,挂念家里的老娘,可是就是不愿踏上回家的路。
半年前老娘含恨离世,迟玉梅总是梦见她娘,老人披头散发,眼里含着泪,盯着她默默地站着,眼神空洞洞,直直地盯着她。
她到娘坟前烧纸,烧替身,烧金山银山,梦里依旧会出现:卷缩炕上,遍体伤痕的母亲。
迟玉梅母亲的一生终结在一个冬天的晚上。
“娘啊!你让我咋办?活着时让你远离他,你就是不听劝,非要守着那三间破草房不离家门……,他如今也是快入土的年纪,难不成让他去吃枪子吗?那是我亲生的爹呀。娘呀娘,我该咋办啊!—— 你还是把我叫走给你去做伴吧——”哭哑了的嗓音飘在一座孤独的坟茔周围。
六十多岁的迟玉梅实在受不了这份折磨,身体快速地衰弱下去,她爹的存在就是一把凌迟她心脏的利刃。
她跟娘上辈子准是欠了她爹,这辈子娘用命来偿还,她用痛苦来偿还。
1 怨偶天成
迟玉梅只知道母亲姓王,从她记事起,王氏就是母亲的名字。
她爹迟光荣当过兵打过仗,在部队里学过文化,退伍后在村大队部担任会计,还兼职一个小生产队的队长。
迟光荣,中等身材,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泽,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穿一身退伍军人服装,暗地里不知道迷死多少姑娘。
王氏的父亲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小商贩,能挣钱也能败钱。这人好赌,一夜之间输光家里的良田,多年积攒的钱财一朝消失,王氏的母亲一气之下上吊自杀,撇下兄妹三人,那时王氏才六岁。如果不是赶上新社会,王氏和妹妹有可能被卖了抵债。
王氏十二岁时,新嫂子进门,她不喜欢新进门的嫂子,喜欢自家一个堂婶,二人来往频繁,亲热得就跟亲母女一样。
王氏从小失去母亲教导,她把这个堂婶当做母亲来敬着。
她的堂婶喜欢嚼舌根,平时里搬弄是非,东家长李家短,吵架天天有,碎嘴日日不闲着。
时间长了,聪明善良,针线活村里挑一的王氏难免受到影响,她的性子开始左性,跟进门的嫂子起了疑,耍起了心眼。她认为嫂子就是上天排来折磨可怜的没有娘的小姑子的。
堂婶总是说她姐妹二人没有亲娘可怜。
“大嫚,你可要长点心眼,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要保存好,听说你这嫂子娘家也是个富有的,有钱人家出来的姑娘心底不善,心里阴着呢!”
“哎呦呦,你说那个二嫚,怎么这几日看见我也不打招呼还一脸气愤样,哼,肯定是你嫂子背地里说咱娘俩坏话!”
堂婶每天都要重复这样的话。
王氏觉得堂婶说得很对,找妹妹谈了几次,都被妹妹怼得没话说。
后来除了吃饭在家里,其它时间都在堂婶家。
帮着堂婶看孩子做家务,甚至上山割青草喂牛。气得她妹妹看见王氏就呲她,
“你干脆认那个人做亲娘,吃着家里的粮给别人干活!这算什么呀!”
“你懂啥?我才不要被那女人摆弄呢!她想让我给她干活,做梦!”王氏理直气壮。
“你!你……你个傻x”,王氏二妹气得两眼发黑。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咱嫂子,亲亲的嫂子,你怎么回事,跟嫂子不亲,去给人家舔屁股,跟那些坏了心肠的,亲热得要命!你真是傻x!”
妹妹气得找她哥告状,他哥说了王氏几次,相反,王氏对嫂子的偏见更加深了。
妹妹见自家傻姐一根筋儿,也就懒得再理她,干脆无视她。全家人只能无视王氏的愚蠢。
王氏跟家里人闹不愉快,真想着搬到婶子家一起生活,吓得她婶儿赶紧找别的理由摁下她这份心思。
堂婶的大闺女出嫁时,王氏送上厚厚的一份添妆礼——一副银镯子,惹来堂叔和堂婶子还有堂姐热泪盈眶,让她娘再一次受到叨扰,堂婶念叨起王氏早早没了娘,没有娘的孩子都是地里的小白菜,以后她家就是王氏的娘家。
王氏跟堂婶家的几个姐姐们来往亲密,慢慢地她娘留下的银耳环银镯子,都出现在堂婶家的几个女儿身上。
一对插在发髻上用的银簪子,如果不是她妹妹看得紧,差点成了堂婶第三个女儿的陪嫁。气得她妹妹在嫂子面前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新嫂子刚进门时很心疼从小失去母亲的两个小姑子,尤其是很喜欢大姑子,人长得漂亮,手也巧,给堂婶家孙子做的虎头鞋.虎头帽子,老虎的样子惟妙惟肖,漂亮极了。
嫂子还期待这个小姑子将来给自己的儿女做一双这么漂亮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可惜,直到孩子长大也没见过姑姑的一份礼物。后来嫂子也就淡漠了那份亲近心。
没想到,王氏就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临出嫁前几天,跟她嫂子吵闹了一架,说是嫂子贪了她的首饰。
“说你傻x.你还不服气,娘给你留下的银首饰,都在你亲亲的堂姐妹身上,要不是嫂子拿出自己的几件首饰,你一件也别想得到!”王氏的妹妹看不得嫂子受冤枉气,历数王氏做过的蠢事,王氏当然不承认,姐妹二人闹得不欢而散。
从王氏说中亲事开始,她的堂婶就开始逐渐远离她。
“哎呀,这个大嫚,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她嫂子对她这么好,还找事闹别扭,跟亲妹妹都计较,对别人就更不用提了,这么多年在我家白吃白喝……啧啧,……”堂婶一副吃亏不愿说的样子。
很快村里爱说嘴的都在议论老王家的大闺女怎么怎么白眼狼。
传到王氏妹妹的耳朵里,知道是堂婶散布的谣言,看自己那个傻姐,还在做一件暗红色女式坎肩,一看就知道是给堂婶做的,也不给她姐说破背地里那些事,她恨极了姐姐的愚蠢自私。
她那傻子姐姐把自己的首饰霍霍地差不多了,她才不给添妆呢。
王氏嫁到了怀头乡迟家村,还在想着堂婶为啥生气,认为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了婶子生气,她还想着找机会恢复关系,特意准备了一份厚厚的礼物,而给嫂子娘家人的东西都是婆婆准备的。
回门那天,还没有坐稳,王氏拉着丈夫提着礼物急匆匆上门,谁知吃了闭门羹,惹得迟光荣一天绷着脸,她嫂子笑眯眯地也不说什么,也不劝对着妹子大声吼叫的丈夫,只管好菜好饭招待新婚夫妇,吃完饭打发走完事。王氏的妹妹看她如此拎不清,气得肝疼,饭也没吃,跑到她娘坟前大哭了一场。
迟光荣对新婚妻子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开始还有新婚的甜蜜喜悦,慢慢地,王氏爱串门子,喜欢八卦的性子暴露无遗,过分的是,还爱传话说嘴,这让迟光荣大伤脑筋。
私下里劝说过,让妻子不要什么话都传出去,尤其是关于大队部里一些干部的话题更要慎重。可是王氏前头答应的好好的,丈夫离开,转过身立马就给忘掉脑后。
迟光荣变得沉默不语,除了吃饭睡觉在家里,其他时间王氏都看不见他的人影。
串门子聊八卦,王氏一点不寂寞。
王氏从别人嘴里知道丈夫不愿回家是因为有了相好的。
无中生有的事,很快变得扑朔迷离,迟光荣被调查,写检讨,调离大队部,本来要到县政府的事也不了了之。最后上级领导考虑到迟光荣战斗英雄的身份,安排他管理村里的土窑。
迟光荣干脆搬到了窑厂,跟看场的老杨头做了伴。
迟光荣的父母也觉得这个媳妇是个拎不清的,跟儿子错配了,可是后悔也晚了,都有两个孙女了。
有一年王氏的公爹生了一场大病,王氏殷勤伺候,端屎端尿,公婆的亲生儿女都没用上。
王氏做事干净利落,伺候得老人舒服熨帖,对老人没有丝毫厌烦,感动得老两口,直说比亲闺女强百倍。重新看王氏,怎么看怎么好。王氏的孝顺彻底扭转了在公婆心里的地位。也得到族里其他长辈的喜爱。
至于喜欢串门说嘴骂街,村里的老娘们多数是这样的,而能给公婆端屎端尿的村里只有王氏一个人。在村里王氏的孝顺出了名。
王氏一如既往地孝顺公婆,勤俭持家。可是跟丈夫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
有了孩子的王氏,对丈夫的冷漠相待,有了怨气,开始碎碎念,开始骂街骂人骂孩子,“多头,多头!怎么不死在外面!”(农村妇女骂人的一种)不离嘴,这句话长年挂在嘴上,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嘴里也是这句话,好像唯有这句话才是刺向丈夫最厉害的武器。
迟光荣憋了一肚子火。
王氏东边的邻居家地势比较高,排出的污水自然流经她家大门口。
王氏为此每日对着邻居门口指桑骂槐。她娘家的堂婶就喜欢这么骂人,往往骂得对方无所适从。可是她的这位邻居却是个厉害得的,其能耐一点不亚于她的堂婶。
于是村民经常聚在一起看王氏跟她邻居相互叉腰指着对方骂街。
王氏喜欢骂街吵架这个毛病,迟光荣私下里跟王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道理,想让她改正过来。
他之所以有这个耐心,完全是他娘的意思,让他多想着王氏的好处,背地里劝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有两个孩子呢。
为了两个女儿,迟光荣尽最大努力压制心底那座时刻要爆发的火山。
但是面对王氏屡屡挑战他的底线,不喜欢对女人动手的迟光荣,最终还是忍不住把拳头伸向了王氏,带着暴虐气息的流动岩浆催毁了他们二人岁月沿路留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