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记忆

小时候过五月节,是我们小孩子一个顶快乐的日子,这个日子可以可劲的吃鸡蛋;可以吃饺子;可以做香荷包;可以挂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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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鸡蛋作为家里最金贵的东西,不会随便吃到,有的人家要一毛钱一个卖了,凑几个钱给孩子买本,买笔,买盐,买针头线脑!

我家没有把鸡蛋卖掉,但是也没有随便给孩子吃,鸡蛋要留着给客人吃!那时候家里来了客,或者有人帮忙干农活,我妈就煎一盘鸡蛋,我站在地下,眼巴眼望的看着他们吃,盼着客人少夹几筷子鸡蛋。

多数时候我的希望会落空,等到客人走了,鸡蛋只剩下一盘底。

我顾不上脱去满是泥巴的小鞋子,立马爬到炕上,跪坐在八仙桌旁,以风卷残云般速度把余下的鸡蛋吃进肚里,可怜的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

年少时,我一直认为,煎鸡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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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五月节,我们才能随便吃个鸡蛋。妈妈会给每个孩子分一个五月初一生的红皮鸡蛋,据说孩子吃了肚子不疼!

艰苦的岁月里,人们总是有自己办法去应付各类灾病!

有次我肚子疼,妈听说煮鹅蛋蘸白矾能治病,就给我煮了个鹅蛋,我就着矾的苦涩吃了鹅蛋,肚子疼不疼已经忘了!

现在每当煮鹅蛋吃的时候,首先想起来那个站在炕沿下,就着白矾吃的鹅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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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五月节,姥姥早早的去南合社(也就是现在的一心村五队的供销社),买回来五彩纸,自己折葫芦。

有四个角的葫芦,也有一对双的葫芦。红色的葫芦配上绿色的穗子;粉色的葫芦配上黄色的穗子。反正就五种颜色的彩纸,想着法的搭配着,尽量不重复颜色。也有的人家供着狐仙、黄仙的,就给老仙折一个满身黄色的葫芦,佩黄色的穗子。

姥姥家的东院,就是个能贡神仙,能跳神的人家。

每逢家里的老伴病了,他就请来了西沟子那边新权村平家屯的老曹太太,人请来了,给放到炕头上,好吃好喝的侍候,到下晚黑,上了香、点了酒,压了堂子,就开始一口一个老仙的叫着,坐在板凳上的二神叨叨咕咕的唱着,和披头散发的大神之间一应一喝,说些我至今也听不懂的话,此时全屋的人立马神情庄重起来,一点声响都不敢出,生怕仙家生气,下不来神或者找你的麻烦!

他家跳了一辈子大神,也没看出日子有啥起色,到小子说媳妇的时候,也是南北二屯的借钱。老太太身体状况也没有得以改善,一天到晚的躺在炕上哼哼唧唧。

还得接着说关于葫芦的事情。

记得当时屯子里有巧手的人,齐华的妈就是其中一个,她就会扎那种火球,现在看不是什么难题,当时不是一般人会做的。

我现在想,来应该是用彩纸剪成统一的多张圆形,边缘部位剪了锯牙齿,然后在圆形彩纸的直径处用浆糊粘牢,然后一个叶一个叶的分开,在锯齿边缘处分别两张捏实一个点,错开捏实部位,最后就成了火球的形状。

小时候我家是没有挂过这样的火球,因为我妈不会做,我家的葫芦也是我们在姥姥家要的。我妈对这些东西好像不感兴趣,从未见我妈折过葫芦。

在端午节的早晨,我们要去老家的东山里的松树地,去折些松枝扛回来,把葫芦系在松枝上,挂在房檐下特别好看。

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家东山的松树塔的样子,红红的、绿绿的、翠翠的、鲜灵灵的、层层叠叠,像朵朵盛开的花儿,带着一股松香味。

在端午的前几天,我还跟着屯里的婶子大娘们学着做香荷包,记得我家没有香草,我就可怜巴巴的找块花布,缝个小口袋,装点香菜籽,挂在脖子上勉强应付着节令。

有一年,不知是吕二宝的妈还是刘大闺儿的妈给了我几个粒香草的种子,我攥在手心里,生怕弄丢了,赶紧跑回家,把它们包在我自己做的小荷包里,带在身上,香草那特有的香气一直充斥着我童年的记忆。

有的人家给孩子拧了五彩绳戴在胳膊上、腿上,脖子上,据说预防各类妖魔邪祟,蚊虫叮咬!

我家没有人给准备五彩绳,我就用线板上做针线活的黑线、白线拧了绳,系在手脖上,实在嫌色彩单一,我就在穿过的破衣服边上,捋下来一根彩色的线头,混编在白线黑线之间,戴在手脖上,也感觉美美的!

在端午节即将到来的日子,如果有未过门媳妇,这家人要重点准备端午节了,要接媳妇来过节,给媳妇准备好吃的,准备媳妇走时候拿的钱,实际也不过就是十块二十块的,但是这也不是小数目,很多人家要犯难的。

媳妇在端午节之前的日子里,就要给婆家人准备做鞋,公公、婆婆、未婚丈夫每人至少两双夹鞋,如果有小侄子、小外甥的,也会给带上一双绣花鞋。

那时候,做鞋也没有现在这般容易,要一点点的纳鞋底、做鞋帮。

在1990年左右,开始有小贩骑着车子,走村窜屯卖现成的塑料鞋底, 塑料鞋底的出现,确实解放了农村妇女,让女人少熬了多少夜,少挨了多少累!

婆家人通过这次过节即送鞋活动,得以检验未来儿媳妇的针线活的孬好。

媳妇接来了,进门就给婆家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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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正逢铲二遍地的时节,媳妇就跟随婆家人去南山北岗的地里劳作,回家吃饭前还要顺便薅一把苣荬菜、婆婆丁,为了给婆家的小鹅、小鸭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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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在家准备了半年来最丰盛的饭食,其实也不过是一顿饺子,多少有点肉星,再卧盘鸡蛋。

过节时候,好人家能割二斤肉,困难人家也有一两肉不买的。

那时候的肉都是本屯子人家现杀的猪,用不到一个上午,一头猪就卖了半拉,余下的用牛车拉到外村去,吆喝几声就卖了。剩下头、蹄、下水(屯里人称猪的内脏为下水),二斤算一斤也就卖了。

半年没见荤腥的人家,五六口人,二斤肉哪不到哪!但也足以慰藉困月里,人们贫寒的肚子和疲乏的味觉。

这时节,小园子里的蔬菜还都没有成熟,好人家有点水萝卜、生菜、毛葱。老土豆也是生了一层层的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办法,婆婆干脆就换上一斤干豆腐,擦点水萝卜丝,撕点生菜叶拌个凉菜。

婆婆想尽办法凑上四个菜。

媳妇在这家里呆的天数少,还能勉强维持,如果呆的天多了,就满家子发愁,这可给人家吃啥呢?不能像自己家人,随便吃苞米碴粥、小米饭就大酱也是一顿饭呢!

过了五月节,媳妇要走了。

小子如果在家,小子去送,小子不在家的,小姑子去送。走的时候,婆婆把准备好大白边,十块二十块的给媳妇揣在兜里,媳妇也假意推辞一下,就欣然接下,回到娘家,当娘的要问:“去婆家过节,给拿多少钱?”。

那时候两个年轻人,正月里说得了婚事,头茬礼一过,小子就外出打工,要出去赚钱,秋天回来好娶媳妇。但是,多数都拿不回来钱,那时候,还没有人保护农民工的权益,那时候,进城干活的农民叫跑盲流。

他们盲目地流浪在各个城市,背着破塑料袋子装的行李卷,坐着绿皮火车,蹲票房子(舍不得住店,在售票处坐着),忍着寒、忍着饥。

定婚一年,两个人也没捞着怎么相处,就是见上两面,也不好意思说话。走路,还一个在道南、一个在道北。

媳妇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大方点的姑娘,敢用手把着男人的腰。就这动作,要是让我们小孩子看见了,回家要吵吵好几天呢!

还得接着说过节当天的事儿。

在五月节的早晨,刚刚一睁眼,就看见柜盖上已经煮好的一大盆鸡蛋、鸭蛋,妈在外屋擀着面片。

妈叫我们赶紧的到房后的麦地里洗脸。

我们来到麦田里,站在松软碧绿的麦田里远眺,可以望得见几十里以外的村庄,其中就有祥富镇的牛尾巴岗屯,还有海兴镇的新权村,还有福民乡的冯家洼子屯,还有一新心村的三、四、五、六队,这些村庄的人们也都和我们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过着五月节。

那时候不知道五月节是纪念屈原,也不知道五月节应该说:“端午安康”。

麦田里的小伙伴逐渐多起来,我们疯闹一阵,开始洗脸,用手捋着麦苗上的露水,在脸上胡乱抹几把,就算完成仪式。运气好还可以看见盛开的石柱子花(一种只有小麦地里才有的野花),我就采回来一把插到灌满水的酒瓶子里,摆在柜盖上。

洗了脸回来,要站在韭菜地里梳头,然后吃早饭,好吃的荷包蛋面片。

吃了饭完我们要去送猪,这一天,要给猪倌拿鸡蛋,我家通常都是给拿四五个煮熟的鸡蛋,猪倌一家人,也只有今天才有鸡蛋吃。

家家都给,有给生的,有给熟的,有给大的,有给小的。猪倌就准备两个破书包,分别装好生、熟鸡蛋。

在五月节来临的日子,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端午节的情形,想起了我的老家——李殿元屯的人们,还有那个曾经来我姥姥家过节,却因为老舅悔婚而没能过门的老舅妈。还有那个挎着破书包放猪的猪倌一家人……

一切都已成为过往,姥姥、姥爷已经过世,猪倌的爹妈也已经不在,他们都静静的躺在老家的东山小树林里。

活着的时候他们两家只隔一所房子,死了,他们的坟也只有两米远。

每次我去给姥姥、姥爷上坟,就把纸钱点燃后抓出几张扔到他们坟包附近,但愿他们能多捡到一些,贴补他们一直穷苦不堪的生活。

小屯里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少,和我同龄一起放过猪、放过鹅的小伙伴也都离开那个小村庄,在不同的城市打拼,我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一切都经不起时光地流转,唯有对故乡的思念不曾因年龄的增长而有一丝的削减。

老家的沟沟坎坎、老家的东泉子、老家的北电道、老家屯南残破了的南大桥,还有老家年迈的飘不动的乡亲总是顽固的占据着我的记忆。

谨以此篇怀念我们逝去的童年,还有我逐渐老去的乡亲。

刘显玲

作于2018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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