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这样的单身汉,每逢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既然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们总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个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
大凡家境不好而又受过相当教育的青年女子,总是把结婚当作仅有的一条体面的退路. 尽管结婚并不一定会叫人幸福,但总算给她自己安排了一个最可靠的储藏室,日后可以不致挨冻受饿。
——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
有评论这样写道:“张爱玲写的是二三十年代的都市女人,王安忆写的是1949年后留在上海的女人,而蒋晓云写的则是流亡在外的这群女人的故事。”甚至有人评价说,蒋晓云是又一个张爱玲。相比张爱玲,我更喜欢读蒋晓云的作品,没有那么绝望。看她的小说,明明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了,可主人公奋起一搏,最后总能出其不意地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有贺涵,没有吴聘,全靠大女主们走出来,回首来时路也是风轻云淡,仿佛曾经的过往都只是溪边潺潺的流水,无起无落,无惊无惧。
她的文字,带着微微的戏谑,仿佛能看到她在笔端的浅笑。“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富人家孩子的家庭责任更大。就拿贞霓的娘家来说吧,陆太太金兰熹,十八九岁就帮着继母管家,连终身大事都差点耽误;陆先生陆永棠也是十八九岁就被在侨居地发了财的父亲送回家乡,要他娶贵胄淑女,负责为三代平民家庭“洗底”。”三言两语间,为兰熹和陆永棠的婚姻搭下桥梁。旧时代的女子,上至王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嫁人是她们唯一的出路和最终的归宿。所以,即便是上海的世家大族金八爷的长女,家资丰厚,聪明能干,二十多岁尚未嫁人的金兰熹也暗自为自己的婚姻发愁。婚姻,才是她体面的出路。
她很有才干。在牌桌上,跟太太们在玩牌的空隙,听着他们的只言片语,她也能跟风去买个股票凑个热闹,而且还赚得不少。金八奶妈为了养足精力生儿子,将家务大权全交给她掌管。偌大一个家,她打理得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将账目也算得清楚明白,这着实需要一股聪明伶俐劲儿。她很有语言天分,除了母语,她的国语、英语都不是普通流利,后来侨居过阿根廷和巴西,当地简单的会话也很快上手,就只有个广东话,住了多少年也“识听不识讲”。
她是个很有胆识的女子,敢想敢做,执行力强。看到金八奶奶心满意足的生下儿子,保住八奶奶的位置后,就很不漂亮的收回了金兰熹的管家大权,外人来提亲,嫁的不是身为长女的她,而是八奶奶自己的女儿,比她小四岁的妹妹,她黯然神伤后,没有自怜自艾,就直接去了广告公司参加了钢笔小姐的选美,并当选。然后她成为钢笔公司的代言人,每周坐堂几次为慕名而来的消费者们签名。然后,她遇见了如意郎君陆永棠,成为七姐妹中嫁得最好、活得最好的女子。不得不说,她的举动颇有豪赌的性质。在那个年代,名门淑女是不应该这样出来抛头露面的,更何况是参与选美。但金兰熹她懂得为自己筹谋打算,懂得酒香也怕巷子深,所以她走出院门,宣传和推广了自己。然后她如愿以偿。“兰熹铁了心要赶快离开娘家,一定要比有了人家的妹妹先出嫁;永棠在外面混了几年,社交圈里尽是些花花草草,也只有兰熹一个年纪相当的真淑女“派司”他的老太爷,可以为传承香火兼提高出身阶级的家族大任交差。”
她懂得经营婚姻。“在两人漫长的缘分之中,哪怕永棠早对老婆和婚姻都腻烦过好几遍了,“祖先”的成分显然一定程度地庇佑了这段姻缘,起码未负当年在异邦发家的陆老先生送独子返回祖国娶个名门淑女的初衷。”有家世的男人娶老婆,总要讲究门户,娶妻求淑女。而情人,总是看个人喜好,没那么多讲究。所以,陆永棠的夫人,永远只可能是名门世家的金大小姐。娶了这样一户人家的小姐,仿佛能给洗脚上岸的富商之家陆家,增添一点贵气,让他们陆家在上流社会多一些底气。但是,金兰熹依然会担心自己的婚姻。她知道陆永棠花心。所以她费劲心思的想把家从香港搬到台湾,因为台湾倡导一夫一妻制,而香港则可以纳妾。她不像她的小妹,整日里抱怨老公,非得逼成怨偶,互相折磨对方,至死方休。她懂得在婚姻中适当的闭嘴,这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护佑了她的婚姻,真正白头偕老。
在蒋晓云描绘的十多个女子中,我最喜欢,也最欣赏的便是这位金家大小姐,聪明能干,也活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