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3日,大足竹海,四川,中国
烈日当空…
一条弯弯扭扭的泥土公路在无边无际的碧绿竹林中穿过。这片位于重庆东北八十多公里大足县的广袤竹林被人称之为竹海。
在这条平时没有什么车辆来往的偏僻土路边上,两个农民正在在竹下的阴凉处休息。他们撑着担蔬菜的扁担,用草帽给自己扇风。
“当心点!”其中一位指着公路远处奔腾而起的一片尘土警告道。
“赶紧把我们的菜担远点,我可不想再到河边去洗菜了。”
两人急急忙忙地担起他们所有的货品尽量往远处走。还没走多远,三辆大卡车在他们身后不远的马路上呼啸而过。而这两位农民只得拿起草帽,遮住自己的口鼻。这些卡车的货舱被绿色顶篷完全覆盖。在货蓬后面的入口处悬挂着一条条粗大的帆布帘。外面的人看不见货蓬里面,而里面的人却能撩开布帘,窥视车外的动静。
传杰正坐在货舱侧面的长凳上,撩起布帘往外看。无尽的绿色竹林在他眼前向后飞驰,然后又不断地被卡车卷起的尘土无情地遮档住。
这郁郁葱葱的绿色可比河南那贫瘠的土黄色顺眼多了。
到目前为止,龙鳞别动队的回程还算顺利。在离开夏王陵后,他们步行了五天。一路上都没有与日本军队有任何的正面接触。一回到潼关,他们马上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卡车,很快就到达了西安的西关。然而,日本人在两天前空袭了西关机场,如今机场的跑道严重受损,而且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失去起降飞机的功能。而停在西关机场的飞机,包括陈纳德上校特意安排的那架运输机,也都被日本人尽数击毁。传杰记得他当时是非常的难过,因为他知道飞虎队原本计划使用这个机场以扩大他们的作战半径。在向胡宗南将军和重庆通报情况之后,他带领着车队一路向南驶入了秦岭中蜿蜒的盘山公路。四天后,他们就到达了离重庆,自由中国的首都,很近的地方了。预计到达重庆的时间比他们原定与蒋介石和其它军政大员会晤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天。
卡车货舱里这些硬邦邦的长凳小坐一会儿还行,但坐久了非常难受。那卡车的缓冲防震系统跟没有一样。传杰的屁股甚至能感觉到路面上的每一个小坑,每一块石头。这样坐了好几天,传杰都快抖散架了。他虽然累,但同时又非常紧张。
当那些军政大员们看到神鬼一般的龙甲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天才知道。
在传杰对面,身着灰斗篷的白羊似乎在睡觉。传杰几乎看不清白羊的脸。正如琼斯博士建议的那样,龙甲把斗篷穿在了斗笠的外面,然后在斗笠的前帽檐上挂上一具面纱。这样,他们的护目镜,面具,还有头盔都被完全遮盖了起来。
“除非必要,不要隐形。”传杰记得奇在出发的时候这样提醒白羊。
这暗灰色的斗篷不仅能掩盖龙甲的身份,而且还让他们看起来酷毙了。
在离开重庆去龙山之前,琼斯博士根据传杰的描述设计了这些大斗篷。然后找来当地的裁缝缝制了六套。“他们一旦穿上这个,看起来就像是背着行李云游四方的游方道士。”传杰还记得琼斯博士当时的话。
在这方面,他确实是一个天才。
在传杰的右边,琼斯博士正忙着教奇英语,同时也向奇学一些中文。他们已经这样你来我往,互相学习已经好几天了。
我的天啊!哈里。你随便找谁教你中文,也不要找龙甲来教你。传杰曾经多次警告过琼斯博士不要去学那四千年旧的语言,但他并不在乎。
传杰知道琼斯博士非常勇敢,富于冒险精神,而且在美国非常有影响力。
他真的可以说服罗斯福总统和龙甲合作吗?
我不确定。
不过让奇学点英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传杰还记得当初奇向自己学习现代汉语的时候,他用以某种方式扫描了自己的大脑。
也许这次他也扫描了琼斯博士的大脑。
天知道他在那里又看到多少疯狂奇怪的想法。
“嘿,CJ。”琼斯博士转过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传杰的肩膀,“这家伙是一个神奇的语言天才。他会讲超过二百种星际语言。你信吗?”
“这个老美没有烦你吧?”传杰没有回答琼斯博士的问题,而直接向奇发问。
“没有。没有。”奇用英语答道,“我很高兴能学会一门新的语言。”
“你已经学会了吗?”传杰真的非常惊讶。从古汉语学现代汉语是一回事。但在几天中学会词汇,语法和中文完全不同的英语则完全是另一个层次上的挑战。
“准确地说,我的头盔已经基本学会了英文。”奇回答道。“哈里也学会了一些中文。”
“是呀,我还真学到了一些。”琼斯博士拿出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用钢笔写着一些字符。传杰探头一看,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姓氏。纸顶部写的两个字是奇的姓:古月。在这张纸的底部写着他自己的姓,胡。
“你写我的名字干吗?”传杰有点纳闷。
“你是睁眼瞎吗?”琼斯博士反问道,“连我这个老外都能看出来。”
“看出什么来?”
“你们两个很有可能是直系亲戚啊。”琼斯博士指了指传杰的姓的左半边和右半边。
是挺明显的啊。传杰看了看奇,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
奇弹了弹自己的帽檐,说道,“王陵的正门怎么在你面前就自动打开了?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很快,路边的电线杆开始在货舱后帆布帘之间的缝隙中出现。
“我们已经到了重庆的郊区。”传杰说道。然后,他挪动到驾驶室的后面,拍了几下隔板上面的小窗户,向驾驶室里面喊道:“上士!我们距嘉陵渡口还有多远?”
“不太远了。”司机大声回答道,“中午应该就能到。”
传杰退回自己的座位。他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一张电报,上面写着,“委员长办公室的钱刚少校是你的联系人。”
今晚我们需要食物和一个休息的地方。
但和委员长的初次会面是在两天之后。
明天怎么给龙甲们安排?
传杰正想着。
哇-呜-呜…
一阵刺耳的空袭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白羊从梦中猛地醒了过来。
吱!司机猛踩刹车,然后把卡车开进了路边的小树丛里。
“下车!隐蔽!”他大声地喊道。
“空袭。这是日本飞行车辆,从天上攻击我们。我们管它们叫作轰炸机。”传杰连忙向龙甲们解释道,“我们赶紧下车隐蔽吧。”
两位龙甲穿着灰色的披风斗篷,跟传杰还有琼斯博士一起跳下了卡车。在他们身后,随行的士兵开始往车顶上安插隐蔽用的树枝。
四下一片混乱。许多民众离开了他们的住房。到处都有人在跑。有些人还拖着他们的值钱物品,四处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在传杰周围,婴儿的哭泣和人们的诅咒声时起彼伏。
“胡上尉!”那司机对传杰说,“我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防空洞,请你带那两个道士找个地方隐蔽一下。”
这附近确实没有什么好的隐蔽的地方。于是传杰将琼斯博士和龙甲们带到了一片小树林中。
“日本人的飞机在哪?”白羊仰望着天空。
“我不知道。”传杰还记得陈纳德上校对中国防空预警系统的评论,于是答道,“还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他们才会来到。”
十五分钟后,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黑点。正当地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它们的时候,其中的一个黑点离开了编队,朝传杰这边飞了过来。而其余的日本飞机继续排着攻击的阵型朝南飞去。
在远处南方的天空中,零星的黑色纵向云圈开始出现。
那里是重庆的市中心。
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高炮来保卫我们的城市和人民了。
一想到他是如何失去了蕾,传杰仍然心痛不已。
嗡嗡嗡嗡!这架日本轰炸机飞过来了。
龙甲能对这日本轰炸机做些什么呢?
传杰看了一眼他这两位穿着灰色披风斗篷的朋友。他看到白羊伸手去摸他的龙牙,而奇却阻止了白羊。
奇为什么要这样做?
嗡嗡嗡嗡!这架飞机继续在传杰头上盘旋。
它一定是来侦察的。
的确,这架飞机一颗炸弹都没有投就飞走了。
大概三刻钟以后,日本轰炸机终于从天空中消失了,空袭警报也解除了。
“今天是我们的幸运日。对吧?一颗炸弹都没有挨。”琼斯博士一边往卡车上爬一边议论。
“为什么那些飞机没有发起攻击?”白羊问道。
“他们攻击了。”传杰解释道,“他们主要的攻击目标是在我们南边,嘉陵江对面的重庆市中心。而我们头上嗡嗡作响的那架,应该是来收集情报,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的。”
“来侦察的。”奇用英文说道。
“侦察。”白羊也跟着低声重复了一遍。
随后,货舱里又恢复了沉默。
在重庆破碎的路面上又颠簸了半个小时以后,传杰乘坐的卡车慢慢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过渡轮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下车。”司机掀起货舱后面的帆布帘通知大家所有人,“这是规定。”
传杰一只手抓着货舱旁边的栏杆,从卡车上跳了下来。他立刻就被嘉陵江对面的全景图震撼了。在那挤满了瓦房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在冉冉上升的黑色烟柱。在距他七八百米的地方,传杰可以清楚地看到‘朝天门’码头里还有几艘着火的船。在这码头的东边,也就是嘉陵江和长江的汇合处,两股激流撞击在了一起,在江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和暗流。
奇默默地走到传杰的身边,看着对岸,一言不发。
“他们几乎每天都来轰炸,想逼迫我们屈服。”传杰转身向奇说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保护我们的天空,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中国人都将会继续战斗下去,就像这江水一般,前仆后继,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