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铁锤：
你好！终于这么踏实而温柔地喊你一声亲爱的，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和你打招呼，但如此正式尚属首次。也许我早该这样做，只是尽管平日里我总是口无遮拦，大大咧咧，可面对你时，总有些局促与害羞，一切都只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说起“铁锤”这样一个怪异的称谓，我和你妈妈应该更加不好意思了。得知你的到来，我们第一时间就想着给你起个乳名，毕竟“宝宝”，“宝贝”这样的称呼就像充话费附送的添头一样缺乏诚意。想了很多阿猫阿狗的名字，最终都被否决。纠结之际，电视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小岳岳，一口一个“铁锤妹妹，铁锤妹妹”，萌贱萌贱的样子笑得我和你妈前仰后合。于是“铁锤妹妹”便不明所以地成了你的代号。本来只是听相声的一时兴起，结果叫着叫着竟改不了口了，张口闭口就是“铁锤妹妹”。等到我们意识到这样一个奇葩的乳名可能会给你带了很多烦恼时，一切都为时已晚，“铁锤妹妹”已然在我们心里签了字，盖了章，注了册，所以......尽管你爹有点坑，不过你就从了你爹吧。
说来惭愧，对于你而言，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十分无感。可能是因为你生长在妈妈的肚子里，我的现实感知实在少的可怜。也或许是你老爹我本性幼稚、贪玩，孩子气十足。对于自己有个孩子这件事，太多的只是“理论”上的一种“高兴”。和你母亲居于杭州的时间里，说是照顾了你四五个月，其实我当然明白那也只是偶尔给你母亲做做饭，揉揉肩，买买小东西，并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付出，对你的在意和关怀也只是单纯出于一种照顾你母亲情感的需要。如今你已经回到你爹出生、长大的地方，你将在那里迎来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这一点我是高兴的。
在那里，除了有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姑父等人倾情呵护外，我总觉得你应该在那里出世。因为那有你爹爹的根，也有你的根，说不上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觉得人这一生可以纵横四海，但总该记得何处为家。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你立马回到城市里，倒是渴望听到你满口方言俚语，看到你在左邻右舍跑来窜去的身影，想着你整天与伙伴在宽敞的院落里、开阔的土地上摸爬滚打然后脏兮兮回家又被爷爷奶奶痛骂一顿的样子。我甚至希望你能常常挨一点训诫，并不是这是有多么重要的教育意义，而是想你能长得更皮实，长得更自然一点。我愿你能像一颗长在田野里的树，有最宽广的土地，有最甘美的露水，也有最寻常不过的风霜雨雪。为父生于斯长于斯，而立之年之后真的觉得一个人离土地更近一点终究是件好事，人世间一切事业、权势、荣誉从来都不缺时间和空间去追逐，唯独自然而然地成长这件事在城市里已变得越来越奢侈。
说回到你母亲，自从有了你之后，我每一天都能看到她为你而做出的努力和进步，这让我实在很汗颜。她和你爷爷有着相似的教育理念，希望你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为了你，她阅读大量的孕期保健书籍；为了你，她努力钻研一切能够获知的胎教知识。当我看到她拿起手机却不是为了刷朋友圈，逛淘宝而是一个个翻译、练习朗读英文胎教故事里的词汇时，我几乎惊得掉了下巴，要知道无论是当年求学还是日后的工作，她可能都不曾如此孜孜不倦。每一天晚上她都会轻声细语地为你朗读很多小故事，那些故事对于我们这样的成年人而言固然很幼稚，可是你的母亲竟然一直保持一种孩子般的语调为你深情讲述。好几次她希望我能为你朗读这些故事，可是我却莫名地以“读不好”来推却。要知道你爹爹本就是以此技谋生，在你母亲面前却表现的如同懦夫一样，这实在不得不让人自惭形秽。你母亲也非是要我替她解忧，只是希望以此来让我增进和你的感情，她的良苦用心我当然明白，只是在你母亲面前我实在有些不堪，羞愧之后的自卑愈发让人畏畏缩缩，不敢表达心里的深情。
前几日，听到一番对于“独立母亲”话题的讨论，中间有一个观念——在现代社会家庭分工背景之下，绝大多数的孩子都是由母亲独立抚养长大。对此我甚为震撼，又不能同意的更多。你母亲十月怀胎里，几乎都是一个人在默默关注你整个成长的动态。她总是自己感受你生命的律动，为你亲手织可爱的小鞋，为你准备各个阶段的玩具、图书，为你准备一切迎接你出世所需的物品，那些物品种类繁多，很多我至今都不知其用途更不知道她到底准备了多少，即便是理应有我陪同的产检我也很少在场。更糟心的是，我几乎可以预见在你出世后，我很短暂地与你相处几日之后便要返回一个人独居的城市，把小小你和你的母亲长久地丢在家里。不用多言我都能想到，在你最弱小，最需要悉心呵护的年岁里，我将缺席大部分时光。喂奶，换尿片，打疫苗，抱你，哄你，疼你，无数个日日夜夜你母亲都将寸步不离的守护你，而这一切的重任将压在的只是你母亲瘦小的肩上。我当然可以解释说这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在异乡打拼事业，但这个理由充分也实在脆弱，经不起推敲。在你未来所有的人生岁月里你会慢慢明白，对于父母之爱而言，所谓金钱其实真的只是世间最廉价的付出。
想到这里，对你母亲的亏欠之心越发让我不安。我当然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疼爱你的母亲，如果你能听懂老爹的这段言语，希望你能吃好，睡好，夜里少一点哭闹，把身体长的棒棒的，让一个人带你的她也能轻松，舒服一点，老爹在这拜托了，亲爱的铁锤。
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要真正来到这个世间了，第一次从手机录音里听到你砰砰有力地心跳声时，手机屏幕前的我几乎不能呼吸。那是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到你一直与我同在，每一声心跳似乎都是你在和我热烈地讨论你对这个世间的好奇，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么兴奋吗。我想陪你读最多的书，去最远的地方，感受世界的奇妙与美好。我迫不及待地盼着你第一次睁眼，第一次欢笑，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蹒跚学步，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远行，第一次恋爱......我甚至想到你要结婚了，也许是娶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也许是嫁了一个帅气的新郎，想到你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为人父，为人母，也想到你越长越大，而我们却渐行渐远，我们之间有了很多争吵，有了很多隔阂，想到你像我当年独自一人闯荡异乡，也想到你归来时我已青丝化雪。我知道这确实很心急，你到底还没有出世，可怎么办呢？你就是能让我这样陷在无穷无尽的幻想中，自顾自的兴奋与惆怅。
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忧虑该怎么样去做一个父亲，我不知道给你什么样东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向儿童教育专家请教这些问题，他们给了我很多建议，我却依然很迷茫。有一次爸爸的好朋友赵老师，也就是你的赵叔叔，问我：“要做爹了，有什么感受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感受，就是想着得好好干，也不是为了要赚多少钱，得给他什么样的生活，只是觉得不该让他对我失望吧。”你赵叔叔说：“就是让他明白，他老子也不怂呗！”不能让你觉得老爹很“怂”！可不是吗，你老爹很多时候确实很“怂”，没什么志向又常常故作姿态；故作姿态又疏懒成性；疏懒成性又秉性清高；秉性清高又处处妥协，三十载人生虽不长却也过的很不痛快。如果我都活不出最真诚的自己，又凭什么给你一个榜样。况且你的人生终究属于你，本就不该要求你活成什么样，我只能把自己活好，只能先让自己觉得自己不怂而已，而这一切也许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
捶仔，你知道吗，老爹其实给你准备了名字。我想叫你“嘉树”，“美好的树木”的意思。愿你一生为自己成郁郁葱葱，为家国成栋梁之才，处天地之间，迎朝阳送暮雨，泰然处之，俯仰无愧。
就写到着吧，我儿。愿与你共勉，努力做一个不“怂”的好父亲。
你的爹爹
二零一七年于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