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6月12日(农历乙末年五月二十日)
我在每天写下的日记里,都会标注上农历的日期。
这些日期是我根据离家时的日期,一天天地跟踪计算得来的。
这些来自故乡的日期,就像一根根无法剪断的丝线,将我与故乡连接在了一起。
我今天写下这篇日记的心情是激动和愉快的;原因是我又见到了她,那一位我在前几天已经狠下心来,决定忘记掉的,我爱着的女孩。
今天晚上从工地回来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昨天收集来的干树枝放进小工棚的炉膛里点燃,然后将放在工棚角落里的几块干木头塞进了炉膛。
感谢主,这几天没有下雨。
我们趁着天好从山坡上的树林里收集来了许多的木材,并堆放在工棚的墙角处慢慢地风干着。
没有这些干燥的木头,我们就吃不上饭;也无法在潮湿的西海岸的冬夜里取暖。
我坐在燃烧着的炉膛前,伸出两只红肿的手烤着火,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生机勃勃的火焰。我想起了在教会学校读书的时候,老师曾经为我们阅读过的那一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在那燃烧着的火柴中,小女孩看到了食物和妈妈的那一张挂满了温暖笑意的脸……”
那一段文字在不知不觉中温暖着我,仿佛将我带回到了我那温暖的故乡,仿佛尝到了妈妈亲手做出的家乡菜……
我的眼眶变得模糊了起来。
阿贵走到我的身边,将一锅昨天剩下的土豆炖牛肉放在火上,一边用勺子轻轻地搅动着,一边轻声地问道:“又想家了吗?”
阿贵大我九岁,论辈分,我应该叫他叔。
他是我姨妈丈夫的弟弟,住在邻村。
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敬缘和我,从广州城搬回了母亲娘家所在的这个乡村;因为姨妈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姨妈曾经对母亲说过,父亲虽然不在了,如果妈妈回来,她会帮助母亲照顾两个孩子的。
姨妈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帮着母亲拉扯着我和敬缘。
随母亲回乡的第二年,我十八岁。
那一年,姨妈将阿贵带到了我家。
那时的阿贵已经从新金山的新西兰赚到了第一桶金子,回家娶妻生子盖房子。
姨妈说刚刚结婚的阿贵又打算回到新西兰去:
“尽管入境的人头税很贵,但是我在那里已经有了住处和一起挖金子的朋友们。人头税使挖金的中国人变得少了,所以竞争也小了,还是有机会赚到钱的。”
顿了顿,阿贵接着说道:
“我听说敬儒会英文,这正是我们淘金的华人需要的本事啊。如果你想跟我回到新金山,你的人头税我帮你付了……”
我于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与同乡的其他三位年轻人一起,跟在阿贵的身后来到了这里。
与阿贵吃过了晚饭,我打开工棚的小门,提着一桶水走到菜地旁洗碗。
从山坡下挑上来的水是金贵的,因此用洗碗后的水浇菜地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习惯;尽管是在这多雨的西海岸的冬季里。
黑暗中,我忽然听到了些什么……我停下了手中洗着的碗筷,洗耳静听着……
那似乎是俩个人的脚步声。继而我看到一束微弱的光亮伴随着脚步声朝我走来。
“是谁会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来的我们的住地呢?”
我在心里疑惑地想着……
从明明的病床上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声。
路蔓放下了手中的日记站起身走到他的床边,看到明明的那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正呆呆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
“明明,觉得怎么样了?”
路蔓拉住明明的手,感到他的那一份寒冷,似乎正在透过他的手掌,向她传递着。
“姑姑,今天是星期几啊?这个周末我能去Max的生日会吗?”
路蔓疼爱地抚摸着明明那浓密的头发,望着明明眼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份期盼,路蔓不知如何去回答他的询问。路蔓知道,已经躺在病床上近三个星期的明明,是多么的渴望着离开医院,与小朋友们欢聚在一起啊。
她转过脸看了看窗外,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射了进来。
“姑姑等下推你去病房外的花园里走走啊……”她路蔓微笑着建议道。
“我要去Max的生日会,我想给他准备过个生日礼物……姑姑,你带我进城去给他买礼物吧……”
明明睁大了那一双期盼的双眼望着路蔓,那一双黝黑的大眼睛嵌在他那消瘦的脸庞上,显得是那么的楚楚可怜……
路蔓的心在疼痛着……
“姑姑,请你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一般的骨折……”明明定定地望着路蔓,安静地问道。
路蔓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慌乱。
她将目光从明明那询问着的目光下调开,说道:
“我这就找护士安排你去花园散步的时间……”
她转身想逃开明明询问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孩子那冰冷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
“姑姑,请你告诉我,我想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明明的语气中透出的那一份坚定和冷静,不犹得让路蔓吃了一惊。
她转过身面对着孩子那渴望的目光,在心里搜寻着答案。
床头柜子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