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长河里,来来去去,曾经同行或遇到过不少人。回头想来,每一段生活里总会沉淀一些真情厚谊,让我难忘;每一段路途里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让你感动。
真正对你好的人,是把你放在心里面的。即使不善言辞,不常联系,也会默默惦记着你。
比如我的姥姥。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单位里上班没法照顾我,只得把我送回姥姥家。我那时候可能是想妈妈,夜夜拼命哇哇大哭,左邻右舍不堪其扰,给我取了个“哭精”的绰号(一个“后遗症”是,我后来长大了回老家探亲时,还有人戏谑说:看哪,“哭精”她回来了!)
但是,即便如此哭闹,姥姥从来也没舍得动手打过我屁股。都是心心意意地哄劝我。
只是有一夜我实在闹腾得厉害,姥姥假装受不了,一定要去跳门前的大河,我才吓得拼命抱住她的腿保证不哭了。
自我成年外出读书后,便很少能回去探望她老人家。但是她老人家心里,是一直有我这个长外孙女的。
有一年,她年纪已经很大了,还特地让人把当年新絮的棉花留几斤,说是今后留给我嫁人时做新棉被。那时,我离嫁人还遥远着呢……
妈妈有次和我谈到这个细节,一边感叹,一边说姥姥平时是比较想得开不存心事的老人,但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我,是真的心疼我啊。
记忆里,姥姥是小脚,身量不高,脑后挽个髻,戴副小小圆圆的银耳环,髻上横插根扁扁的银簪。她素穿黑色或藏青色的旧式大襟盘扣的衣服,一辈子都很朴素,话也不多。
她的一生,就如过去那个年代里的很多老人一样,基本没有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自家女儿工作的城市。
她没有很多新思想,也没有太多大见识。但她对子女、对生活有一颗平和的爱心,像温水样缓缓流淌,一直浸润着一方田地。
她一辈子生养了四个儿女。两儿两女,我的妈妈是长女。姥姥姥爷尽力劳作,希望儿女们有机会多读书,有机会过上好的生活。
只有我的小姨,排行第三的她,因为生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大饥荒的年月,吃了更多的苦,后来也因为哥哥姐姐都读书了,自己成了姥姥姥爷的劳作帮手,一生没有机会进过校门。
这也是妈妈每每提及,必然遗憾叹息的地方。但是她也说,姥姥和姥爷一辈子最辛苦,也已经为生活尽了全力。
我的大舅舅排行第二。在乡镇邮政所工作了一辈子。因为得急症,医院救治无效,40余岁就走了,走在了姥姥和姥爷前头。
也因为这个,大概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缘故,姥姥过于伤心,过了没几年就离世了。
妈妈曾对我说,要记得姥姥姥爷对你的好,长大了多多孝敬她们……
但是,我还没有长到足够独立,姥姥就走了,再也没有机会给她添件新衣,买盒点心。
姥姥走的时候是70多岁。几年后,姥爷也走了。不知不觉中,距离现在又是20多年了。
光阴荏苒,总是留不住。
能留下的只是一些记忆。
几回回梦里石榴花开,总看见姥姥就站在河边的石榴树下,盼着我来,望着我走。
榴花红艳,姥姥黑素。梦境里,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和她皱纹满布的双手一样,都是温暖的。
我爱姥姥,爱她给我取的在这世上的唯一乳名,怀念她的敦厚和温暖。
姥姥,愿您安息。
您永远活在“哭精”心里。
(罗溪写于2019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