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0年2月27日,注定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
半夜两点多下起了大雪,我独自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赏着雪景,思考着人生,折腾到四五点终于有了睡意,四大皆空地进入了梦乡。迷矇中听见姑娘的脚步声很重很重,跑着进卧室打开窗户往外瞭,一般我睡觉她肯定不会整出如此大的动静。我惊问她咋了,她说闻见一股烟味好像是哪里着火了,她要看看哪层冒烟。我一下子睡意全无慌忙穿好衣服,边敲儿子的门,边告诉姑娘不用关心几层了,准备湿毛巾捂口鼻逃生吧。我小心翼翼把门开了一道缝,先看看楼道情况我再做打算。没曾想,一开门楼道里浓烟滚滚,我慌忙又关住门拨打119。消防台告诉我,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叫我就呆在家里千万不要出去,实在呛得不行了就打开窗户通风。我应承着放下电话一转身,妈妈呀,只见一股一股的黑烟从多媒体盒里突突往外冒,客厅里瞬间烟雾缭绕。我心一沉,要坏!慌忙打开窗户后又拿了两条浴巾沾满了水,一条给儿子用,一条拿我卧室先把门缝堵上再说。卧室这就算我们最后的堡垒了!
我把我学过的消防知识想了一遍,可是这么大的火 除了拿湿毛巾堵门捂口鼻,其他根本没毛用!况且还是些净想不起来的知识,只能听天由命!唯一庆幸的是姑娘看了一通宵电视还没睡觉来,不然七点多的时间我们肯定还在熟睡中,根本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烟懵住是完全有可能的事。连朋友圈示警求救都没机会!此为今日第一幸运。
不一会消防车 扯着嗓子嗷呜嗷呜地就来了,我揪着的心稍微松了松缓了口气,这大概就叫做神兵天降吧!上上下下的窗户里伸出了好多脑袋往下探,估计都和我一样听见悦耳的消防警报了。大家七嘴八舌终于说明白不是哪家着火而是电缆井着火了。正聊着突然看见对面的窗户没打开,我的心又揪了起来。对门住着一对小年轻带个一岁的小奶娃,男的在部队经常不在,平常就一小姑娘自己带着孩子。我们有事也是敲门说,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么大的烟那么小的孩子肯定受不了,最怕的是她妈还没醒。好在两家的窗户紧挨着,我顺手操了一根平常擦玻璃用的塑料杆在她家玻璃上使劲敲起来,天知道家里放一根棍子是多么的重要!我姑娘说你轻点再把人家玻璃敲碎了,我说人命关天哪还能顾得上玻璃。梆梆梆敲了好一阵也没反应,睡觉再沉的人也应该惊醒了吧,应该是不在家吧。后来在业主群里听他们说不在家,我又松了一口气。此为今日第二幸运。
个把小时后,窗口外的烟气慢慢减少,应该是火势控制住了吧。在控制火情的那个把小时里我想了好多的事,万一烟进了卧室咋办?为此我观察了放空调用的那一小块地方,沿着我窗户是可以下去的,站两个人也够用。我吧艺高人胆大,从小攀岩上树的我做这个是肯定没问题的,姑娘恐高肯定不敢,我甚至想好了万一到了那种危急时刻,我床单撕条也要捆着把她递下去。姑娘说,别瞎想了,就算站在外面,万一火苗窜上来呢?还不是很危险!也是!忽听得楼道里人声鼎沸,还有奔跑的脚步声,估计是开始疏散人员了吧,逃命时拿什么!我下意识地拉开抽屉拿上钱包,打开一看里边只有两百!只有两百块!够干什么用!我嫌弃地又把它放回去,你都不值当我拿一回!左等右等不见消防员来敲门,只得自己出去侦查一番。客厅里烟散的不那么呛人了,趁机关了煤气阀门和电闸,虽说早就停电了,还是拉了闸保险。上完卫生间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嗓子早就冒烟了。刚准备停当,突然窗外又冒起了浓烟,还往回飘。怎么回事?火不是控制住了么?六辆消防车不是退出去四辆了么?怎么又冒起了浓烟?我赶紧关了客厅窗户闪回了卧室。我估计消防员先是用干粉扑灭了明火然后开始疏散人,还没等疏散完呢由于温度太高电线又复燃了吧。没有确切的消息只能靠自己对消防的一知半解瞎蒙猜。
再次躲回卧室心情就比较沉重了,看到业主群里说十六楼以下的都疏散出去了,上面的只能在家干等!这时候最后悔的事就是住的太高了!逃都没法逃!窗户紧闭着都能看见烟一股一股往上飘,姑娘的脸色越来越沉,我知道她是觉得有人逃出去我们没逃出去她害怕了。我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告她,只要楼道里有烟就是危险的,火灾里死于浓烟的人有百分之八十,这种时候呆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上次广西火灾死的都是逃出去的,或死于跳楼或死于浓烟!这时突然听见水响了,我顿时就安静下来了,我知道这是消防水龙头开始往下喷水了,那就是说火情肯定能控制得住,应该没什么大危险了吧。这时小七却在对面急得火烧火燎,她清清楚楚看见我们单元楼里浓烟四起而我们娘仨却被死死困住,她怎能不吓得魂飞魄散!不断用语音哇哇大叫:我在这边给你监督烟火 着,现在就你卧室最安全,你们三个都乖乖呆在你卧室不要动!门缝用湿毛巾堵上了没?用湿毛巾捂住口鼻了没?我都懒得理她,哼,靠你提醒早就黄花菜都凉了,你这会大喊大叫只能扰乱我心神!微信里朋友们也各种问候,回应了一两个觉得不能再说了,我得定定神!再说手机也只剩百分之五的电了,可怜的小七不顾我对她的鄙夷,趁着手机还有一点点电适时把电话打进来:我看见烟好像小了点,你完事了过我家来,火锅红酒给你们压惊!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悄悄地黑屏了。我心想,大姐咱都一正月隔窗相望了,现在疫情期间我能进了你的大门?
外面烟小了,我得把窗户打开散烟,顺便叫儿子挪挪窝。那小子在烟再次冒起来的时候就把窗户关上了,自己则倚在床边上被子蒙着头,其实这还是很不保险的,对吧。那一瞬间,我想哭。他是担心三个人挤一块氧气不够,就是不肯过去,随他吧,反正险情要结束了。我把他窗户打开帮他透透气,我又退回了我卧室。手机没电,群里的消息看不到,楼下的叫喊声听不见,两眼一抹黑只能等着。唯独自由的是脑袋随时可以伸出窗外放放风。
大火 终于完全灭了,烟气也慢慢散去了,消防车也开始撤退。我再次到客厅视察灾后详情,地上,茶几上,餐桌上,洗脸盆上,一层灰雾雾的油腻挥之不去,神奇的是那条同时失去情人和情敌的鱼儿还在泛着油的水里坚强地游着!我赶紧给它洗盆换水,你好啊,小鱼儿,我们都是大灾大难面前的幸运者!
早就等着撤退了,可楼道里还没动静。那趁着这功夫,我擦一擦吧。光抹布擦不动,得用洗衣粉才行。姑娘拖了拖地估计也是一样的效果,她不干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擦桌子收拾家?客厅还有味,到卧室来呆着。其实我想的是,大火过后日子还得继续过,可不得擦干净嘛!不过这时候收拾也太不照顾劫后余生的人的心情了,那咱穿衣服随时准备撤吧。听见楼道里有人声了,我推门出去,地上都是积水,黑洞洞的有两个人拿着手电筒在检查配电室,我问能撤了吗?人家头也没回:能了,上顶楼穿到四单元坐电梯下去。我赶紧召唤孩子们,咱撤吧。突又想起厨房还有我前天发的面,要不是这场大火,我今天打算蒸馒头。我说要不咱拿上去你姨家蒸馍吧,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咱这是逃命,你啥也不拿却拿点起面?还有没有一点逃生的样子。那算了吧,可惜的,面里我还加了牛奶呢!锁了门直奔逃生通道,楼道另一面的门开了,一老太太探出头来问我,楼道里这是咋的了?怎么都是水?难道她那屋不知道楼里着火了?我边走边答,起大火了,发大水了,火灭了!奇怪,这时候还有比我更淡定的了?蹭蹭蹭上了顶楼,瞬间觉得天地一片光明,还下着下雨呢!心情也随之美丽起来!我说我手机没电了,你们赶紧拍个照留个劫后余生纪念。儿子干脆不搭理我,姑娘一脸嫌弃:这会了还想着拍照呢,赶紧逃命吧,我们还在楼顶上,26层,多会下了地才算安全。我心疼她是惊魂未定,小声说了句生活需要仪式感嘛就穿到四单元坐电梯去了。下了楼和消防员叔叔攀谈了几句,问到底哪层着火了,他们也不知道,火既往上窜也往下烧,整个电缆井都着了,暂时他们也不知道起火点在哪一层。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火里求生,重要的是我们平安无事!和消防员道了谢告了别,我们要先吃口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