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月与谢萝卜一路牢骚满腹,说我带错了路,说什么资深驴友,就是个骗子。这两位肚大腰圆,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不知道我能骗他们什么,后来两人恍然大悟,说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我安慰道,世间的美好就等在前面,不是酒池肉林,而是无边的旷野。我以前走的是小路,这条能开汽车的道路没走过,问一过路大妈前面是部队营房吗,赵望月不放心地追加一句,能上马陵山吗?
大妈骑三轮车,一看就是本地人,知道营房但不肯定有山没山。谢萝卜悄声道,老百姓的目光都放在电视里,放在大城市,身边的穷乡僻壤有谁在意。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许多妇女一辈子留守村庄,根本没机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真正发生了什么。
其实从问路的地方到营房就是五分钟的距离。赵望月停车,谢萝卜和营房边干活的女人聊天,营房撤走了?女人回答,是重新整修,他们搬到北面去了,整修完还要回来,边上就是靶场,打靶方便。
靶场位于马陵山脉的荒野之中,部队依地形地势修建的训练设施,并不影响山野的荒凉性。
时间拉长,变慢,空间无边广阔,这是城市和荒郊的不同之处,也是荒野中的人为什么长寿的原因之一。当城市一天天被高楼大厦占领,城市周围的荒郊野外更加弥足珍贵。从前我带着驴友经常在此拉练,很少见到部队,只有一次听到炮声隆隆,战士拦路让我们绕道而行,他们说,躲远一点,枪子不长眼睛。
感觉靶场被村民遗忘、被部队遗忘,是一件好事,说明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能记住这片荒野的只是驴友,车友和色友了,只有他们还把这里当成训练的场地,练出来肌肉、速度和力量,把自己当成了不向生活妥协的战士。
车友内容比较广泛,玩自行车、摩托车、汽车都有,谢萝卜突然看到几辆车屁股后面搭上架子,架上是两辆山地车,再一看,比山地车复杂一些,问道,是摩托车吗?
回答,是电瓶车。
问,那速度能上得去?
回答,玩电瓶车不以速度取胜。那一刻,谢萝卜突然感觉自己落伍了,竟然不知道有人玩起了不问速度的电瓶车。
最兴奋的还是小孩子们,他们喊叫着口号发起冲锋,他们才是真正的勇敢的战士,靶场上花花绿录的堡垒既是他们的堡垒,又是他们童话世界中的王宫,让他们脱离了黑暗、狭窄的教室,面色苍白、声音孱弱的班主任,脱离了枯燥无味的数学语文和英语,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和引导者。
因此,周末的孩子们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兴趣,每个小小的发现都让他们惊呼,好象那就是世界最大的秘密,正如毛姆所说,一个人能欣赏落叶,羞花,从细微处欣赏一切,生活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让我们惊奇的是,这片野地里突然冒出来大批的士兵,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说,捡拾弹壳弹片吧,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战斗,刚刚打靶完毕。
赵望月一嗅鼻子,说,有股弹药味。
谢萝卜眼睛不近视,鼻子更尖,他说,烧垃圾的味道,那帮士兵在捡垃圾。他咳嗽两声,说相当于抽了几支劣质烟。
我带他们钻进一处城堡,以前徒步的时候,经常在这里休息,吃饭,这里挡风,有太阳,还有松软的草地,缺点是好多人带走美景,留下了垃圾。
此刻的城堡干干净净,一面墙靠着七八只装满垃圾的尼龙袋,看来,这一天,英勇的士兵们在荒野上做出了不少成绩。谢萝卜突然沾沾自喜,他说,马英九回家祭祖受到隆重接待,这些士兵打扫卫生、捡垃圾是不是为了欢迎我们?
赵望月比他清醒,说,是萝卜白菜,就别想能享受山珍海味的级别和待遇。
谢萝卜坚定地表示,作为萝卜,他就是最好的那一颗,即使沦落为白菜,也要做最好的白菜。
赵望月说,俗话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两个人站上八卦桩摆姿势,趴在碉堡里拍照片,以为碉堡固若金汤,回来一看照片,发现上面霍然写着几个大字,“散养草鸡蛋,一块钱一个”。
作为战士,赵望月与谢萝卜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人到中年,他们被生活打败了,感叹道,别说十八岁的姑娘不喜欢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不知道脸上就起了皱纹,不知道脑门上就多了白发,再这样发展下去,手上早晚都要拄根拐棍。我提醒道,你手中的那玩意叫登山杖,用于爬最高的山,减轻膝盖压力。
两人忧国忧民,他们最大的担心是,把靶场整理得如此干净,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打一场人民最不需要的战争。他们希望一个野外的靶场,无论多少发炮弹在上面爆炸,子弹发射,它都若无其事,甚至让那些埋进土中的弹壳开花,开出纯洁的和平之花。他们说如果一个国家成了靶场,这一定是个可怜的国家。
他们说的是侵略成性的老毛子国,这头可怜的北极熊已经被国际社会揍得体无完肤,估计过不了几年就会现了原形,不再是自封的神仙,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山猫猴子精。
两个人手牵着手,蹒跚地走在黄土中,一走一溜烟,他们竟然在安静的苏北平原上面走出了黄土高坡的寂寥和无奈,春天刚到,两个人仍穿着冬天的黑棉衣,从背影看,就像是一对多年相爱相杀的老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