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幽闭在小屋里已经四五天了,即使在白天,灯泡也照样亮着,那煞白的光刺眼,我睁不开眼皮,葱白的窗帘遮不住大窗子外面的日光,我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也仿佛被剖开了来,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早上很早醒来,鸟叫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我摸着额头和大腿,刺心的烫,一股股灼热从被子里翻腾出来,我像在火山堆里垂死挣扎的生物。头微微疼着,眼眶干涩,比起碎掉的心和灵魂,要被热度蒸干的我这具肉尸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我掀开被子艰难地爬起来,换掉睡衣,一股被窝外面不熟悉的气息让我浑身长满鸡皮疙瘩,我触碰棉质的一层层衣裳,人类的遮羞布,舞场女郎卖弄风骚工具,色情男人变态的痴想,一阵阵恐惧感袭来,我迅速套好衣裳,摇晃沉沉的脑壳,想用凉水冲冲干涩的眼皮,我害怕水龙头里滴出来的温度,那里面陌生漆黑,给我深深的未知的恐惧。我用暖水瓶倒满了一盆热水,暖水瓶明亮纯粹,上次它碎掉了我亲手换上去新的,这给我慰藉。我把手和脸伸进要溢出来的热水里,我的热度,水的热度,我们恰到好处的重逢,这让我感觉舒适和安逸,我想变成了一条鱼多好,睡在这里,舒适又安逸。我撕开一包药,囫囵吞在喉咙里,细小的褐色颗粒一点点吸干我嗓子里的水分,我想咳,那是一种窒息的快感。我的口腔迅速变成粉白色,比沙滩上离开水的死鱼的颜色还要难看,我照着镜子,盯着我的口腔看,这比盯着自己的眼镜鼻子嘴巴要快乐得多。我换掉拖鞋,想出去走走,这些天黑暗已经将我吃干抹尽,我在被窝里留下厚厚一层皮屑,不管小屋里的光多么强烈,我依然不是我,是一堆碎掉的血块,在这种可怕的明亮里看不见红色,更看不见血块,我就不存在了。我要出去,我要感受一下存在。嘭的一声,大门在我身后狠狠地撞上边框,唇亡齿寒,它永远对它那么凶狠,我转过身盯着门和边框的交接处,笑了。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脖子动不了了,我要把身子转一百八十度的弯我的脸才能对着门,我希望不要有人叫我,我害怕转不过去的脸被人误会我不说话,我常常被人误会,我发了一张花的照片,他们说我心情好,其实我正在马桶边沿吐血,搂着我的胃和肚子,以前我总想献血,因为我一直没有勇气所以这血就攒起来了,现在以这种方式把血放出来,我盯着这些泛着光泽的鲜血觉得很可惜,如果没人嫌弃,我的血是不是也能拿去急救什么大出血的人呢。可是谁愿意用我的血呢,我成了一具行走的干尸,走在哪里都是糟,唯独我的手机完好无损,我想它可能是我用过的最结实耐心的东西了,它给我传递一则则消息,一则则最冷漠无比的话语,人人叫它智能机,它真的智能,为什么不加分辨就把这些消息传递进我的眼睛里呢,我叫它冷漠无情的东西,我又舍不得摔掉它,它是唯一陪伴着我又没有被腐蚀掉的了。我在手机里寻找爱情,听到这个你是不是想笑了,我也想笑,像我这样的人,谈爱情不免被人笑为附庸风雅。我把菜盘子装得满满的,一手的油,我忽略掉旁边侧目而视的眼睛,教室里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孩子都不喜欢被注视,他们会身体发毛,额头冒汗,不管那油手有多胖乎,也会紧张得发抖。我伸着油手理直气壮地坐在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对面,我大谈爱情,吐沫横飞,鸡窝状的头发在空气里趾高气昂,我时常跟我的头发称兄道弟,我知道一在关键时刻它总是愿意趾高气昂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这对惊诧的情侣眼睛瞪得有多大,我想他们再谈起爱情恐怕会迅雷不及掩耳冲进厕所把三天前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我想给他们看看烂掉的玫瑰花瓣的颜色,让他们闻闻那种气味,任什么识别草木的前后摄像头都找不出它代表何种爱情的高大伟岸。化成灰也认识的没有爱,就只有恨。我把一粒小石子踢进了水槽边沿的小孔里,看着扎心,我想起我有一双皮鞋,那鞋底沟壑纵横,那天我用小针把鞋底孔里的小石子捣出来,急得我满头大汗,还有一次是不知哪个顽皮孩子丢掉的枣核,深深地嵌进鞋底去,我走路七上八下,我甚至踩过口香糖,乌黑黑黏糊糊,我蹲下来细细地研究,它竟然没有被我瞪得害羞,我的头发再怎么趾高气昂也无济于事,我觉得真是没意思,我吐了一口唾液,趾高气昂地走了。我不懂口腔里嚼过的东西竟然如此肮脏难看,谁再和我说爱情伟大神圣也只够我的一口唾沫,爱情不是跟口香糖一样,嚼完了味道,吐出来,一样肮脏难看。大街上全是花花绿绿的时尚可人儿,我尾随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胡髭长到了耳朵边,不知道他的脸承受了多少阳光的洗礼,那种深深的深深的枯黑色出卖了他所有的秘密,日光下,本无新事。我一脚踩上一面撕下的海报,海报背面还有黏糊糊的胶水,我愤恨地抬脚从海报上撕掉我的鞋子,撕啦啦的声音竟然使我陶醉,我一只脚踩住海报,抬起另一只脚,又把这只脚抬起来用另一只脚踩住海报,我玩得不亦乐乎,猛地抬头发现那个中年大叔不见了,我恨恨地从脚底拽起海报一掌扔得老远,果然恨比爱来得浓烈。我快步沿着全是树的小道上走,我头脑发昏,眼眶发青,今天我没有碰见熟人,十二万分的庆幸。碰见了熟人还能认识我吗?我的皮屑全堆在床上,我没有时间把原来的皮屑再粘起来了,以后顶着这样的面孔谁还会认识我,我伤心地哭了。奇怪,我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还总是说心?可能是疼的地方太多了,我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我头上的热度已经可以与天上的太阳媲美了,我盖住眼眶的上部分,偷偷瞄着太阳,我看到身体的表面一层层被蒸发的白气弯曲着升腾。我狠狠地倒在了地上,幸好没有人发现。我舒服地闭上了眼。他已不是他了,她亦不是她,一切的巧合与误会,构成一出戏剧的情节,生活不是童话,童话却是生活,高潮部分已经结束了,我们来静观结局吧。
201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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