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最核心的命題就是“天人之際 ”的問題,想太史公當年寫下光照千古的皇皇巨著《史記》,就曾言道:“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如果以《太史公自序》中,太史公自述家學,道家一脈出於史官的表白作為思考的出發點,再結合昨日道長提到關於中國文化思維中的一個特性——經驗性。那麼我們就不難理解史家與道士的關係。在此,道家與道教並不做細緻的區分,無論是思想史上的老莊,還是道教信眾,我都將他們視為對道的思想深信,并在日常生活中,以道為指導進行修行的人。
道教是一個自然的宗教,並非有某某傳教教主的社會宗教。張天師也好,太平道也罷,甚至後來的上清、靈寶、樓觀、太乙、全真,這些發展衍生的教派,無論具體創教者是誰,無一不繼承了“道”的思想。
雖然強調,中國本土宗教與西方希伯來文明的一神宗教不同,甚至中文“宗教”也不可以完全等同於英文中的religion,但儀式理論——這一源自西方人類學、宗教學的核心理論,還是被我們不自覺的應用著。
從儀式學的角度,道教是一個關於宇宙的宗教,所有的儀式都與道士(中國人)心中所理解的宇宙運行機制相統一協調。道教最關注的問題,是秩序,人類社會的秩序要符合天地的秩序。因此道士們向先秦一樣的史家一樣,觀察天文地理,以求可以更好的觀察天地之道,然後人間的運行也可以符合天地之道。其他宗教如佛教、基督教,這些都是關於人的宗教,是社會宗教以求化解人世間的痛苦,給人在現實世界以精神安慰,舒緩他們對死亡的恐懼。
道教則通過感官,認識到與天地相比,人是渺小的,山河可固。宇宙自然的永恆穩固,讓道士經不住產生如此想法,觀察到宇宙的規律,人也仿照宇宙運行的規律,那么人也何以進入永恆不朽。
因此凡是可以去感受、把握宇宙的一切都變得重要起來,因為這是通向不朽之路的法門。感官在中國人這裡被凸顯出來,感官的重視必然帶來對經驗世界的倚重。
我們注重經驗,喜歡類比,喜歡立象。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我們的國家,如此注重歷史,有著世界上現存最多的歷史文獻資料,擁有官修史書、私人著史的傳統。文學上最為典型的例子,就是文人騷客吟詩作賦喜歡用典。典故就是故事,是前人留下的文化結晶。因為這些歷史,就是經驗,經驗是行動的準則與依據。
史官,記述史事,希望通過這些記錄而找尋人事規律。道士,關注宇宙,記錄天文地理而尋找天地的奧秘。貫通天人之際,只有像太史公這般同時關注宇宙和人事的人才可以做到吧?
是否中國文化所塑造的最高人生最求就是一個字“通”?所以默存先生、潘雨廷先生、張文江老師都是在走這樣的一條路?呂思勉先生所提倡的“觀其會通”四個大字,每次從圖書館出來,沿途經過吊橋,這幾個字總是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想來前些時日,道長說,要想通,先要鬆。緊張、僵硬,是不能真的“通”的?可是仰觀天文、俯察人事,忠實記錄,如此專注,又如何才能不死板,靈動起來呢?
靈動與通與鬆恰好是這個問題的幾個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