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尘前两年的课教得磕磕绊绊,一备课就头大。班里学生有两大类:一类是适龄全日制大学生。另一类是已经有工作或者有家庭(或者都有)的进修生。方尘教的这几门课是他们毕业拿到学位、通过州政府教育部教师资格认证的必修课。这些学生将来在中小学当老师。
学生除了上课之外,很多还在工作。美国的孩子十六岁可以合法被雇佣。十六岁也是可以拿驾照的年龄。很多大学生都同时在打零工:帮别人带孩子,给别人孩子辅导家庭作业,在超市收银,在餐馆当服务员。来到这里之前,方尘并没有料到“大学生有工作”这件事在自己的学生中这么普遍。
进修生则大多还有丈夫或者妻子,可能有自家的小商业,甚至有孙子孙女。所以,方尘经常收到各式各样理由的请假邮件:baby sitter 今天请假了,孩子没人带;突发地被经理换了班;身为军人的老公探亲回家;下周的课来不了,全家要去佛罗里达的迪士尼。
方尘觉得她的学生们是陌生的——拼读不出来的姓名,不感同身受的文化和成长背景,不能共线的对某一门课的预期。每到学期初,方尘想到要面对一班新的学生审视的目光,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
一年前的这几天方尘也是在备课,内心不安。楼上一直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更让方尘无法集中精力。于是,方尘合上书,戴上耳机,打开一个新的浏览器标签,登录某流媒体网站,打开收藏夹,点开了那部已经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遍的电影:《蒙娜丽莎的微笑》。
茱莉亚罗伯茨扮演的新入职教员的处境跟方尘有很多共鸣的地方:保守的环境,规则重重的文理学院,自命清高的学生,盘根错节的教员关系。作为一个从异乡到来的与现有教员没有任何裙带关系的新人,她与周围格格不入。她小心翼翼,但又坚定勇敢。虽然这所保守的学校里明暗规则众多,但是,正如学生在校报上写她的那样,“她不是来遵从规则的。她是来带来改变的。”随着背景乐响起,镜头画面展开,方尘很快沉浸到情节中。
一百分钟的电影看完,方尘又被重新注入了力量。摘下耳机,方尘发现天色已经暗了,楼上也停止了叮叮咣咣的声音。打开灯,方尘的目光扫到亮了一下屏的手机,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姐姐,工具我用完了。还给你啊。”
“好。”方尘简短回复。
小宾抓着方尘的工具箱进了门,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非常感谢!今天终于有床睡了。”
“不客气。那挺好啊。”
“哦,对了。你们一般去哪买菜?超市有中餐原材料吗?附近有没有中餐馆?”
方尘根据自己所知一一回答。
“哇,你就睡这么小的床?这要是我肯定半夜要掉下来。”
方尘心想,关你什么事。嘴上却一本正经解释:“我睡觉不怎么乱动。这张床足够了。”
“哦~~~~,不怎么乱动。嘿嘿嘿。”小宾这个自来熟跟方尘开起了玩笑。
方尘脸红了一下,却抬头定睛看住了小宾。小宾的目光也毫不示弱地迎了回来。在相互注视中小宾走向方尘。方尘没有动。小宾的手沿着身边的桌沿往前移,手指碰到了方尘也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方尘还没有动。小宾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个人之间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方尘开口了:
“先说好,这不是谈恋爱。”
小宾:“嗯。”
“你可以拒绝。我不介意。”
“嗯。”
“你成年了,自己保护你自己。我不负责保护你。”
“嗯。”
“你对我也没有责任。”
“好。”
小宾话音刚落,方尘的手顺着小宾胸前向上经过肩头伸到后脑勺。小宾浓密的的头发灌入方尘的指缝,方尘感到自己的嘴唇贴向了对面——对面是柔软、温暖、迫切的回应。方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外推了一下小宾,说:你很好闻。
那张床果然还是有点小,但是,也如方尘所说:足够用了。
事后。
“你可以在这儿洗个澡,但不能过夜。”
“没问题。我也可以上楼洗。”
“随你。”方尘说完,拿起了床头的书准备看。
“都不聊会儿天的吗?”小宾嗔到。
方尘被这种错位感戳中了笑点,没忍住,笑出了声,说:“聊什么?”
“好喜欢姐姐好湿啊。”
“都差不多的吧。”
“不是的。姐姐真的特别湿。好喜欢。”
“我该说谢谢?”
“哈哈哈哈。姐姐你真有趣。”
聊过几句之后,小宾上楼了。方尘的心情好了起来,似乎觉得备课这件事没有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