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命苦之人绝不止薛宇痕一人,无独有偶就在那玄水山的脚下,有一个小镇名为斗木镇。
斗木镇虽比不得黄土镇人多热闹,但也有很多为了赚碗饭吃填饱肚子的人,来到这镇上贩卖些平时家里用不到的物件,来换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种情况是最近几十年才刚刚兴起的。
因最近青叶国内,掌管各镇的官府到处贴出了告示,说又要征粮,官兵要出兵剿灭山贼,保一方百姓平安。
其实百姓们心里都清楚,真正欺压百姓杀人越货的山贼并不多,每次出兵剿贼,都只是做出个样子给老百姓看,而征收的粮食官兵根本就吃不了,都被一些高官们私自留下,在高价贩卖给一些能出钱买得起粮食的百姓。
这些人很多都靠着倒卖粮食发了家,这就苦了一些贫困的百姓,他们不但自己都填不饱肚子,还要想办法去弄粮食上交给官府。
所以大家只能都来到这人流多一些的斗木镇上,拿出家里一些暂时用不到的,或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物件,换些钱粮好上交给官府。
这也导致了这里的穷人越来越穷,饭都吃不上,而富人却越来越富,他们就靠着买官府高价的粮食,再以更高的价格卖给需要粮食的百姓,从中谋取那不义之财。
百姓把自己辛辛苦苦忙碌一年收获的粮食,就这样空手交给了官府,却还要自己掏银两,或者拿出家中所有能值钱的物件,换些高价的粮食来填饱肚子,百姓们都怨声载道。
可这抱怨又有什么用?也是无人理会,有钱的和有权的都相互串通一气,普通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
实在受不了的索性就跑到山上做了贼,至少每天虽提着脑袋过日子,好歹能有一口饱饭吃。
说也奇怪,这天街道两旁卖自家物件的人群里,来了一个特别之人。
要说特别之处有二,一是别人都是大人或老人而他是个孩子,二是别人卖的都是物件而他卖的是自己。
那孩子跪在地上手里举个木牌子,上面用划破的手指写着四个血字:“卖身葬父。”
孩子旁边躺着个老人看上去已经死了,穿着破布烂衣,一看便知是家里特别贫穷的人。
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的都多看几眼,可并没有人上前去问,因为路人虽是都看着新鲜,可心里却都明白,自己家吃饭都难哪有多余的钱再买回去一个无用之物养着。
因为这孩子是个男孩子,若是女孩子可能就会有人买了至少不吃亏,以后养大一些可以转手卖给别人,也可以自己留着当个丫鬟或服侍的,若相貌好些就留着做个夫人也未尝不可,可这偏偏是个男孩子,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花钱买来。
人群中经过一男子,那男子身穿布衣年龄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一顶高高的布帽,从面相上看那男子绝非庸俗大众,且骨子里更有一股不甘像命运屈服的劲,从说话的语气上也可看出。
男子走到那孩子面前道:“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命运的奴隶,你要想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去弄到更多的银两安葬父亲,而不是把自己贱卖了,一辈子去伺候别人,做一个永远不能出头且没有尊严的人。”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男子并没有说话。
男子接着语气平和的问道:“孩子,你多大了?为什么你说卖身葬父,这一旁躺着的却是个老人?”
那孩子小声回答道:“我今年七岁,这一旁躺着的是我父亲,我是被父亲捡来的,从小父亲一人把我养大。父亲常常嗜酒如命每天都要喝很多酒,就在前两天父亲喝的大醉后睡了一觉,就在没有醒来,后来好心的邻居来看说是父亲已经死了,我没了办法,父亲走时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物件可卖,我只有把自己卖了换些银两,好把父亲的后事了了,我愿意终身伺候您,您发发善心把我买了吧,我什么活都能干求求您了!”
男子听这孩子说完见这孩子可怜,心想既然遇上了也不能不帮一把,他知道自己身上还带了二两银子,这银子是他卖了全部家产换来的。
这男子也是个命苦之人,从小家里贫穷常常吃不上饭,父母也在不久前双双患了重病离开了人世。
他安葬好父母便卖了家里的全部家当,打算到这斗木镇上某个营生,并励志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想永远都过着那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活了。
男子从身上拿出了二两银子,并交给那孩子道了句:“拿着吧,你比我更需要这银两。”
那孩子看见二两银子连忙谢道:“谢恩人,我葬了父亲后就跟了您,这一辈子都愿做您的奴仆,做牛做马听您差遣。”
男子听到孩子这么说反到有些生气的说道:“我给你银两不是要买你,况且现在的你也不值这二两银子,我要你记住不能向命运低头,要自己去争取得到更多你想要的,而不是只等着命运去安排施舍你。”
男子接着又道:“银子拿着找个地方把老父亲葬了吧,我这不是买你,银子是给你的,葬了父亲若无处可去就去山上吧,你一个孩子就是上山找些果子、野菜也能活下去,至少是有尊严的活着,也总好过在外面乞讨,若哪天吃不上饭再把自己给卖了,都对不起我这二两银子,我也没有能力帮你再多了,你自谋生路去吧。”
男子说完转身要离开,那孩子已经听明白了,知道自己遇到了善人后脱口而道:“恩人姓什么?日后我好报答您。”
男子回了一句:“我叫白圭,不求你报答。”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中。
这白圭并非真善人,此人从小聪明从来不做任何亏本的事情,因为他见这孩子现在的境况只是暂时的,日后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才出手相帮。
白圭的父亲就是靠着给人看面相为生的,从小受到父亲一些影响,白圭看人特别准,也略懂些相面占卜之学。
他知道这二两银子的投资,将来有一天会成千上万倍的,得到更大的回报,所以他才在临走之时故意留下姓名,让那个孩子记住自己曾经帮助过他。
那孩子得了银两便拖着老父亲的尸体回到了家中,他住的房子就是一间破草房,屋顶还有几处窟窿,破破烂烂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那孩子穿着漏洞的破烂布衣,并找来了邻居,把那二两银子交给邻居,让其帮忙去买些所需之物。
因为那孩子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只能求着邻居帮忙,这邻居也愿意帮那孩子,正因为孩子不懂,收了银子后便可拿出一两银子,简单买点棺材板,其余的一两银子自己就可以留下了。
那邻居连一个简单的墓碑,都没打算给那孩子买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块破板子做成了墓碑大小,后草草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帮那孩子把老父亲埋了。
邻居得了一两银子高兴的离开了,那孩子在老父亲坟前跪了许久,只有悲伤难过一直陪着他。
良久后孩子又想到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毕竟没有一个亲人,若回到自己原来那个家,怕是活不过两天就要被饿死。若是回到更久以前待过的地方怕是会饿死在路上,更是行不通。
那孩子又想到在斗木镇上遇到那人说的话,后便决定自己上山去谋生,他就住在这玄水山脚下,就在他视线的不远处便可以看到一条,上山的小路,孩子别了老父亲就沿着小路上了玄水山。
玄空寺内的小和尚心事都体现在了脸上。高僧见后对小和尚道:“是不是想你山下的父母了。”
“嗯!”小和尚点了点头。
这小和尚也生活在玄水山脚下,在他五岁的时候家中父母都被山贼杀害了,后幸好遇到高僧将其带回了玄空寺,并做了弟子。
高僧又说道:“如今你上山也有两年了,我也有两年不曾下山了,正想下山走一走,不如就带你下山顺路去看看你父母。”
那小和尚的父母就埋在山下,小和尚道:“是,师父。”
随后高僧带着小和尚朝山下走去。
一处青石铺的小路周围长满了古树,二人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突然遇到一伙山贼,大概七八个人也不知刚刚在哪里劫了些钱财,此时正向山上而来。
这几人定是刚做山贼没多久,并不了解这山上情况,他们见到两个和尚竟起了劫财的念头。
这玄水山上多数山贼都知道这玄水寺,也知道这寺中高僧是个高人,故都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念头。
那几人快步上前将二人围住并都拔出刀,其中为首的一人大声道:“哪里来的野秃驴,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绕你们一命,不然休想活命!”
高僧不慌不忙心平气和的回道:“施主,贫僧二人是玄空寺的出家之人,今下山走一走不曾带银两,还请施主放我们过去吧。”
那人又说道:“不管你是哪个寺的,今天不留下钱财就别想活着离开。”
高僧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做这害人之事终会不得善报,施主还是收手吧,也算积德一件。”
那人听了愤怒的骂道:“好你个臭秃驴还教训起老子来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不愿交出钱财,我们只好先杀了你在抢来了。”随后下令道:“给我上。”
说完只见七八个人一起举着大刀向高僧砍去,那高僧见他们丝毫没有一点善心,也不能等着被他们砍死。随即一手抓住小和尚,一手拿起禅杖向前轻轻冲了出去。
最先冲上来的两名山贼,见手里的刀太短砍不到高僧,高僧的禅杖已经马上碰到了自己的前胸,两人把刀瞬间又收了回去来抵挡禅杖。
两名山贼的刀刃与那如含苞待放的禅杖一头,碰撞在一处,瞬间山贼被震了出去足有七八米远,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若是那高僧稍微用些力气,怕是此刻这俩人早就丢了性命。
其余几人的大刀也同时向高僧砍来,那高僧转身横扫禅杖,还没用上一分的力气,就见所有人的兵器早已经被击落满地,几人被击落兵器的余力震的退后数米又一屁股摔倒在地。
为首的贼头见情况不妙,又被那高僧吓得丢了魂魄慌忙大叫道:“快走,快走!”
几人匆匆拾起兵器落荒而逃那高僧没有动,为首的那人又大骂道:“秃驴,你给老子记住,老子胡首义一定会报仇的。”说完匆匆逃了去。
这里发生的事情正被那上山谋生的孩子看到,孩子吓得躲在一旁古树后面不敢发声。
那高僧已经发现还有个孩子在树后躲着,便说了句:“孩子,出来吧,山贼已经跑远了。”或许高僧下山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那孩子慢慢从树后面走了过来,高僧见后多看了几眼,那孩子穿着破烂的衣服,但眼神却坚定有韵。
高僧和蔼的问道:“孩子,你多大了?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山上?”
孩子见是个高僧方才又打跑了坏人,心想这高僧定是好人,随后就把他如何卖身葬父,又如何到这山上谋生的事说与了高僧。
高僧听后心想,这孩子一人在这山上恐常常遇到危险,又没有个安身之处,便决定帮一帮这孩子。
高僧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回答道:“我去世的父亲姓石,我是被他捡来的也没有名字,从小父亲就叫我姓石那小子,也没给我取过什么名字。”
高僧说道:“你我能有今日相遇也算缘分,贫僧就送你一个名字吧。”
那孩子听后点了点头。高僧接着道:“你既然姓石,日后还有很远的人生路在等着你,不如就名一个远字吧喜欢吗?”
那孩子想了想高兴的说道:“石远!石远!喜欢。比姓石那小子好听多了,以后我就叫石远了。”
高僧又道:“你一个人在这山上,日后遇了坏人恐遇危险,不如贫僧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吧你可愿意学?”
那孩子听后又想到白圭曾对他说的话,自己刚又看见高僧方才打跑山贼的画面,当然也想有一天可以不再怕任何人,自己来做命运的主人,将来缺少什么,就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什么,再也不用等着别人去施舍。
石远目光坚定的回道:“我愿意学习!”接着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和尚说道:“我想和他一样拜您为师父。”
高僧看着石远说道:“石远,你和悟忍不同,我不能收你为佛门弟子。”
原来这小和尚叫悟忍,悟忍突然问高僧:“师父,为什么不能收他,我挺喜欢他的,我想和他一起学习。”
高僧回道:“悟忍,石远和你不同,我们虽和石远有缘,但石远日后非我佛门中人,所以我不能收他入佛门,这是天命不可违。”
悟忍又问道:“师父,那我将来会成佛吗?”
高僧有些无奈道:“你也同样不会成佛,但会得道。”
悟忍问道:“何为得道?”
高僧未答。
一旁的石远虽有些听不大懂,但明白了高僧是不想收自己为徒弟,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之意。
高僧又道:“石远,以后你可以在太阳落山后,到这玄空寺后山找我,我在那里等你,虽不能收你做徒弟但会教你些防身的本领。”
石远听后高兴的点了点头。
高僧又对一旁的悟忍说道:“你既然喜欢石远,可愿意让他去你已经过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住,也好给他个安身避雨之处。”
悟忍听了回道:“当然愿意了,日后我还可以过来找他玩呢。”
悟忍父母留下的房子虽也是草屋,但至少不漏雨还可以住人,且就在这玄水山上离玄空寺很近,周围又无人生活也算一个清净之地,正适合石远一人在那里生活。
高僧又对悟忍说道:“你既然愿意,我们就走吧。”
说完高僧带着一个小和尚,又跟着一个像小乞丐似的孩子,沿着山路渐行渐远。
三人先是到悟忍父母坟前,接着又来到悟忍父母生前住的草屋。
石远留在了那里,高僧又带着悟忍回了玄空寺。
白圭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二两银子给了那孩子,自己身无分文,只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有口饭吃。
他来到斗木镇东头一家卖粮的店铺家里,这家有一财主,平日无所事事,就靠着低价买来官府的粮食,再以更高的价钱卖给能买起粮的百姓。
白圭就在那里谋了个事情做,虽没有钱赚,但财主看他还够机灵愿意给他一口饭吃。
这已经很不错了,如今青叶国内很多百姓是连饭都吃不上的,若不是白圭还有几分能耐,也不会有人愿意随便就给他一口吃的。
就这样白圭在米铺每天摆摊卖米,同时听着对面一铁匠铺里,传来阵阵打铁的声音,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偶尔白圭也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看,只见那铁匠铺门顶宽匾上,几个显眼的大字写着:“坏家铁铺。”
门两旁还刻着两行字:“千锤万击历七载,方成利刃名四海。”看着陈旧的铺门便知道,这铁铺该有百年历史了。
一日黄昏时分,石远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后山,找那高僧学本领,却见那高僧手里拿着一本书。
高僧见石远后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学习这本佛经,名叫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石远有些失落的说道:“何时能教我些真本领,可以向您一样,轻轻两下就可以打退山贼强盗的本事。”
高僧道:“石远,不是我不想教你,因为我教你再多本领也无用,日后有一天你还是会全部失去的,我现在让你背的佛经,那才是可以跟你到最后的东西,才是真正可以防身又永远不会失去的。你只有内心强大了懂得了因果,才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才能真正远离灾祸,远离颠倒梦想。”
石远听了还是不太高兴,因为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可以在这山上生存下去,不被坏人欺负。
石远心想现在背的这些经书,就算是背的再多,若有一天遇到坏人还是没有力气反抗,于是他便留了个心眼,每晚和高僧学习佛经,白天没事时就偷偷的跑到玄空寺,看寺里的弟子练习功夫,悟忍和他关系最好,也会偷偷的教他一些师父教给他的棒法。
这些事情高僧都看在眼里,却只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毕竟高僧知道石远日后学了这些本领,定会惹祸上身,而这些本领也终不属于他,还是会失去。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即使高僧都看到了日后会发生的事,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也只能随缘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七年的时间转眼过去了,如今石远已经十四岁了,变成一个有思想有本领的少年了。
虽然石远只有十四岁,但他从小的经历,都是靠自己一点一点从困难中走了过来的,所以他看上去要比同龄的人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几分主见。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如今他已不在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任凭命运去摆布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