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范的开始

又是周末了,这个星期我和往常不一样。

前四个星期每到周末,我布置很多的作业,唯恐他们回家荒废了青春。布置完了还假惺惺的问孩子们:作业多不多啊?有的孩子比较明白老师的心,就大声的说不多。我点点头,告诉他们,即使有意见也要保留。最临转身的时候我还忘不了恐吓他们,如果周一过来作业没写完的同学就把你家长请过来,听到没有?眼神是冷冷的,我也怕被他们发现这老师就是爱糊弄人,狐假虎威而已。倒不是我怕见家长,而是这里的家长的确是比较忙,每家每户都有那么几十亩地,每天早上出去上地,晚上才回来休息,而且家家户户离学校都很远,都住在什么东戈壁,西隔壁的。你老师怎么还忍把他们从地里拉过来就是为了他孩子不写作业的事?

但我要让他们感觉这个语文老师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那种人—你能想到的,她都能想到。有的时候我盘问那些作业说忘带了的同学,孩子们站在那,说老师好像是福尔摩斯搞侦探。就是的,老师也是过来人,作业忘带的情况一般都是很少见的,一般作业写完了都在一起,怎么可能存在一两个作业没带?没带也肯定可能,但是没写几乎是板上定钉的事。至于那些课前没有预习的同学,在我课上偷偷地标自然段,我直接用食指揩过去,油墨花开了,就肯定是今天补的,要是在家预习的,笔墨早就干了。

可即使是这样,孩子们星期一依旧不写作业。确切的说,那几个不写作业的同学依旧不写作业。在我来到这个班之前,他们班有四个金刚-有四个学生是不写作业大王。老师你罚没有用,哄也没有用,人家就是一金刚,对你不感冒。当每天早上我像他们班主任报告说有事谁谁谁不写作业的时候,她都无奈的要命:这孩子就是这样,懒得很。骂也没有用,更不用说哄了,他就是不吃你这一套。有的时候被气狠了也真的是不想管了。

这里的孩子的自觉性真的太差了,根本意识不到学习是什么,只知道每天到学校里玩一玩,回去啃两个馍馍就可以了。我有的时候气狠了,就要骂。老师都说说不要生气了,反正你就工作半年,你这么较真干什么。现在骂的少了,据我所了解的,这和她们的家庭也是不无关系的。

就在下午的时候,我把听写本发下来,照规矩,错的多的同学要挨棍子。我让小范同学的同桌王银良上来领他的本子。手一伸出来,我皱了皱眉头,问:你的手是怎么回事?王银良看着我,小小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目光:老师,这是干活的。放假的时候就要帮爸爸在地里拣棉花根的。那手你看了真的不忍心再打了,手上全是老茧,尤其是手掌中,全是厚厚的一层,有的地方蜕皮了,就显得黄黄的。

我这么大了,看我那伯父干了四五十年地的手也不过这样,可是他才多大啊,十一岁啊!这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我象征性的在他的手上打了两下,就让他下去了。等把本子发下去,我问她们有多少人是回去不要干农活的?异口同声。他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见过,新疆的土地很广阔,可是这些孩子的思维就像蜷曲在井底的青蛙,在那么小小的一块的地方,享受这那以为是全世界的阳光了。不知道他们看我我们那里的孩子的生活状态是否会羡慕,我们那的孩子看了人家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是否是会惭愧,然后反省自己的生活,到底有多少的不知足。

我想起上个星期一的时候,我一进教室问她们作业写完了没?手上当时是拿着一个棍子,背在身后。范罗薇当时就叫起来了,老师作业实在是太多了,我都没时间写!我当时听了很生气,我说那你们写完了没,语文课代表告诉我都交了,范罗薇说回去干活,都没时间写,晚上回去写了好长时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一直干活是什么概念,难道是和她们的父母一样早出晚归?或者家里的家务活全是一个人包了?我不知道,我也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超过我们生活阅历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会说这不可能!可确实就是这样。这些人的生活正如米兰昆德拉说的:不得不这样!

其中的辛酸和苦又岂是我们这些没有经历过沙漠的人能够体会的?

所以我不能再和上个星期一样,让他们连一点点玩的时间都没有,毕竟他们都只是孩子,没有理由承担这么多。生活如果都是灰色的,那我好歹要给他们一个吹哨子的快乐,一个彩虹的绚烂,即使时间很短,但毕竟有过。课上完了,我布置家庭作业。就是两篇日记,一张试卷。同学们仿佛习惯了作业的重压,几乎不相信就这么点作业。有个孩子在下面小声的提醒我“语文老师,明天放假的”我笑着对同学们说老师知道放假,作业布置少点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这样你们呢也能够有自己的时间了。好了,同学们就回去好好复习吧,周一过来听写,要是写的不好的同学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板着一张臭脸,又是一副威胁的样子。最活跃的那个男生大声的叫着哦也!我一转过身就笑了,不小心把棍子打了自己的腿,这根竹丝棍子还是学生给我做的,打人还是有点小疼的。一进办公室就开始批改学生的练习册—现在的作业都尽量让他们在学校完成。

还有一节课就放假了,孩子们都很高兴,最后一节课也没什么人在写作业,都是在打扫卫生。欢呼雀跃的准备放假了。突然范罗薇找过来过我说:语文老师你让我们准备的名人演讲稿,我们都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背给你听?门没有全开,她的身体斜了一半,和那射进来的阳光形成一个角度。我当时正在和花老师学吹竖笛。“好的,过来吧!”她一个闪,就不见了,就听到她在外面大声的叫着“库尔班江”,比自己还要高兴。放下了笛子,站在那等着他们。

等他们三个都进来的时候我发现这很拥挤,这么一小间的办公室根本就无法同时容纳四个人。我就让范罗薇第一个说,其他的人待会儿再进来。

小范同学不愿意了,叫起来了,老师凭什么我要第一个啊。这孩子这么小就有如此强烈的不平等感。花老师笑着说,女士优先嘛,她只好说好吧。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把她当个女生。她的性格比一个男生还要强了。

这次她离我很近。可是我却不舒服了,总觉的有股味道。我坐在那,正好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的下巴,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因为我不喜欢在学生的面前带着眼镜,感觉不舒服。可是我今天戴了,因为我上节课给他们看电影的,眼镜还没有脱。我这下倒好,把她看的通彻的不行。脸还好,下巴一下的部分全都是黑的,几乎是看不到白的皮肤。真的太脏了。那件毛衣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好像我看到她每次都是穿着这件衣服。我停下来了,问她,你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她也惊讶了,没想到说故事说了一半,老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又是那种躲躲闪闪的眼神。我看不下去了,她说是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没办法洗。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让她把故事继续说完。

她走后花老师说,这里的孩子不比城里的孩子,洗澡的条件跟不上,正常的。好吧,在这里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也是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

范罗薇,你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我很想知道?你对自己的这样的生活满意吗?我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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