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和红小时候是玩伴，上学时是同学，后来她们成了形影不离的闺密。

兰出嫁早了一些，为了和红经常在一起，她给红做起了红娘，把红介绍给她婆家的对门那户人家。

兰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她的婆婆心里不痛快，脸上没一点笑意，但也没表露任何的不满。毕竞还能再生，只好寄希望于下次。

红头一胎就生了个带把的，公婆高兴地合不拢嘴。婆婆今天炖鸡，明天炖鱼，把红伺候得没得说，那真是贵宾级服务。到了满月，红母子两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兰很快肚子又鼓了起来。婆婆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到神庙里去了几次，给送子娘娘烧香、磕头、许愿：只要娘娘能送给我家一个男孩，来承续祖上香火，我当为娘娘重塑金身。

民间曾流行一句谚语："酸儿辣女"。兰的婆婆也曾试探过，问兰想吃酸还是辣，兰总是摇头，表示什么也不想吃。她现在心思焦虑的程度绝不亚于她的婆婆。她担心万一又生个女孩，她在这个家可就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怕怕处有鬼，痒痒处有虱。有时候人盼什么什么偏偏不来，怕什么就来什么。世上哪有什么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这种事，全是骗人的鬼话。

兰又生了个女孩，她彻底失望了。婆婆整天吊着个苦瓜脸，嘴长得能拴个驴。婆婆唉声叹气，心不在焉地服侍了琼三天就罢工不管了。兰心里五味杂陈，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还好，丈夫很开通，妈不侍候我侍候。我就不知道女娃和男娃到底有什么不同。我看我这俩女娃还蛮心疼的，像两朵花似的。他百般开导劝解兰。兰深为感动，她庆幸自己今生遇上这个善解人意，知冷知暖的好丈夫。

兰的婆婆对她这两个孙女连正眼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当然孩子对她也很陌生，况且分门别户住着，见了面也不叫她婆婆。她们不知道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老妇人竟是她们的亲奶奶。

红的肚子很争气，一口气连着生了两个男孩，可算是为这个家立了汗马功劳。也为自己挣得了荣誉和地位。村里人在赞叹红的福气的同时不免为兰的不幸要哀叹几声。

兰也习惯了人们的不同看法。对那些长舌妇阴毒话语她充耳不闻。红也不大去兰那儿了。她倒不是不想去，她俩一块长大二十多年的友谊不想就从此了断。但她不能去。她怕勾起兰的伤心，又怕兰的婆婆见了她会引起嫉妒，从而又给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兰一家四口相亲相爱，其乐融融。丈夫在外挣钱养家，妻子操持家务，孩子用心读书。大女儿金花比小女儿银花大一岁，两个孩子都很懂事，而且也争气，一直都是优秀生，家中的奖状贴满了墙。学习上的事让爸爸妈妈省不少心。

再看看红那两个光葫芦，象两匹脱缰的野马，有爷爷奶奶宝贝疙瘩似地罩着，就凭红她两口子还真的驾驭不了。这种情形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差不多。学上不进去，玩的门道倒不少。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样下去孩子就完了。她和丈夫商量着想换种环境，摆脱公婆的溺爱。但丈夫坚决不同意。丈夫是个孝子，爹妈离不开孙子。这样岂不是摘爹妈的心肝呢？他可不想和爹妈闹翻，落个不孝的罪名。

兰的两个女儿先后都考上了一本大学。特别是小女儿由于成绩特别优秀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为兰减轻了不小的经济负担。她们毕业以后都找到了比较满意的工作。小女儿正在读研就被某单位看好，与她签订了就业合同，让她带薪读研。一年以后，读完研究生正式进单位上班。

红的大儿子基础太差，实在学不进去，好歹混了个初中毕业就再也不想上了，无论红怎样劝说他是铁了心不上学了。说自己本就不是上学的料。上也是白花冤枉钱。不如趁早打工还能挣点钱。二儿子头一年没考上，又补习了一年，花了不少钱，第二年高考刚刚达到三本录取分数线，勉強考上了三本。

除了红，这一家人都感到满意。毕竞他们家出了个大学生。但红心里明白：现在大学生多如牛毛，即使正儿巴经的本科生，如果不是出类抜萃的尖子生，以后就业都成了问题。何况这三本生。三本生实际就是自费的私立学校，前景能好到哪里去？

兰的两个女儿学历高，工作好，踏实勤恳，工资待遇好。对父母也孝顺。节假日她们就回到父母的身边，陪伴父母。她们劝父母别再太劳累了，现在该享享下清福了。这个给父母买身衣服，那个给父母买一堆营养品。孩子们把兰两口子打扮得似乎越活越年轻。

红为两儿子操碎了心，儿子不但不给她钱，还经常伸手向她要钱。为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尽管她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得不每日早出晚归，跟城管玩猫鼠游戏摆摊卖起了早点。

有一天，兰和红又碰到了一起。这时她们都是快6O岁的人了。她们很久都没有在一起了。兰看起来至少比她年轻20岁。红明显老了许多，头发乱篷篷的，全白了，两眼昏花，暗淡无光。皮肤粗糙的像松树皮似的。

红无限感慨地说："兰，我三十多年前不敢跟你说这话，但现在我可以这样对你说了，其实生男娃还不如生女娃好。女娃听话，好教养，男娃性野难管教；女娃有孝心，男娃没良心，白眼狼多。看你现在多幸福。如果三十多年前我说这样的话，你还以为我在虚情假意地安慰你。有可能你还会怼我，说我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你再看看我，他们把我榨干了。炮一响，儿子就没了。俗话说`麻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你问问他们一年到头谁问过我饥寒冷暖。他们现在都成了他们老丈人家的儿子了。三十多年前人们都说我比你有福。你现在再看看咱俩谁有福？"

兰只能同情地倾听她的倾诉。她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安慰她。世上的话这时都是仓白无力的，也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