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好久不联系的白斌忽然打来电话，说他刚到我们这里，要约我见面。我问他出差？他说见了面就知道了，很神秘的样子。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白斌告诉我，他现在跟北电孙秀学拳，此次来这里，是代表师父和西雨牛卫华比武，地点没在北方，也没在南方，而是选在了我们这个中部城市；跟他同来的，还有师父北电孙秀，以及几个同门师兄弟。

北电的来由，是她有一个绰号为“电母”。

相比其他三绝，孙秀有官方身份，曾是当地武协的副主席，还是个什么委员；退休后，潜心教学。除了电母，她还有个绰号叫“电死你”。她是正宗的太极拳传人，通过多年研习，自成一路，名为“孙秀太极”，在业界颇有名望。

我奇怪，白斌以前和温翁同在那个南方城市，有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业余跟温翁学拳。上次参与武术赌博赔得倾家荡产，还倒欠了不少外债。记得他当时称母亲生病，辞别了温翁，却怎么从大南方跑到大北方转投到孙秀的门下呢？

自从南雷温翁两次惨败，西雨牛卫华和石大春的比武中道夭折，东风屠德才放了石大春的鸽子后，龙主席就不再关心武林界的事了，我也就对此失去了热情，此时拿出手机查了查，没想到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

石大春的热度进一步升温，被冠以“打假英雄”的称号，名利双收，估计再不用蹲在武馆里吃泡面了吧，也不会再为了逃避房东讨租闭门装不在了吧。

西雨牛卫华和石大春的比武被警察搅了局，网友多以为是牛卫华自己报的警，他不敢和石大春打，又不能违约，更不能示弱，所以出此下策，将比赛夭折归咎于协议中的不可抗力因素。

恰好此时，那个在视频中被牛卫华打败的MMA格斗冠军听闻风声，在国外媒体上发文辟谣，称当时和牛卫华的所谓比武，只是拍的一个宣传片，事先设定好的招式，并非实战，并拿出了相应的证据，骂牛卫华为老不尊，道德败坏。

武林界一下子炸开了锅，对牛卫华各种口诛笔伐，各种恶搞他的视频在网上疯传；牛卫华极力否认那个MMA格斗冠军的说法，一口咬定当时确是实战，而非表演。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牛卫华再次发起挑战。

这次，他挑战的对象是北电孙秀。

按理说，无论人们对孙秀的实力是肯定还是质疑，都不会挑战她的，毕竟是女人；但牛卫华有自己的理由：孙秀虽是女人，但比他年轻近二十岁，且也是武林四绝之一，拳怕少壮，两人各有优劣势，相互抵消，谁也不占便宜。

就在人们的骂声中，孙秀含笑接受了牛卫华的挑战，不过她不亲自出战，而是由徒弟白斌代她出战；若白斌输了，她就甘愿承认，北电是西雨的手下败将。

武林界的事，果然是越来越精彩了。

我问白斌：“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白斌吭了一下鼻子，双手互屈着手指，“什么都不做，专职跟师父（指孙秀）学拳。师父有十几个弟子，有一半是专职的，一半是业余的，我是专职的。”

专职学拳？不是只有那些富二代才具备这样的条件吗？

我疑惑：“你赌博输得一败涂地，正需要钱，不工作哪来的钱？而且还得交学费。”

“那得看跟谁学。”

“跟谁学不得交学费？况且你还是专职，经济来源呢？”

现在的白斌，精神状态极佳，不像个债务缠身的人；我不由对他产生了好奇。

“为什么要学武？”他不答反问。

“兴趣？爱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挑战身体极限……”我罗列着各种原因。

“这些都有，”白斌打断了我的罗列，吭了一下鼻子，“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成功，像四绝那样，名利双收，有名就有利，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就像你们这些搞文的，不是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凭借着文字吃饭吗？我们练武的也是。”

可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我心想，却没说出口。

白斌自顾自地说：“以前跟着温翁学武，学费没少交，本事却没学到多少，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现在不同了，既能学武艺，又能挣钱。不瞒你说，我现在的外债已经还清了，这多亏了我师父。”

“靠，这老太太这么厉害，我都想拜她为师了！”我说。

白斌停下夹菜的筷子，审视一下我，摇摇头：“你不行，你没底子。”

“正因为没底子，我才跟她学呀！我要是武林高手，就索性挑战她了。”

白斌笑而不语。

想了想，我问：“你能打得过牛卫华吗？”

“试试呗。”白斌吭了一下鼻子，“反正没损失，输了我还是我，赢了我就不是我了。牛卫华现在的热度正高，就算他和那个MMA世界冠军打架是表演，毕竟也在传武界赫赫有名了这么多年。这次我要赢了，哥们儿就彻底逆袭了。”

我本来不想惊动龙主席，他最近的状态稍有回归，对传武失望，专心研究他的古典诗词，暴脾气也略有收敛；可他还是得到了风声，说要在外地，他就不去了；好不容易在本地有一场比武，无论如何得亲临现场观摩。

然而观摩的结果，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出场时，牛卫华倒仍从容自若，和老伴儿手牵着手，迈着小碎步傲然前行；徒弟们拉起横幅，打着他的名号。有记者涌上来，他也不急不恼，站定了说：“比武结束后，统一回答提问，所有问题都回答，不要着急！”

这次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全程录像。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40秒。

40秒是从两人开打，到牛卫华被KO倒地的全部时间；实际上，白斌只打了三拳。

裁判开始的手势落下，两人试探着绕场走了两圈，牛卫华抢先出手，迈着小碎步冲上去；白斌几乎站着没动，直直挥出一拳，打在牛卫华脸上，牛卫华倒地。

几秒后，牛卫华站起，指着白斌说：“小伙子，我跟你说啊，莫得意，这才刚开始。”

这句豪迈之语，观众为之喝彩鼓掌了一阵，所以这40秒还包括观众喝彩鼓掌的时间。

之后，他又冲了过去，又被白斌迎面一拳打倒在地。

然后又站起，又被白斌一拳打倒，当场昏迷，医护人员忙碌了半天才救醒。

牛卫华的战斗力，堪比龙主席的古诗词造诣，不过龙主席有个别超常发挥能作出好诗的时候，可惜牛卫华没有，这大概也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真正原因吧。

后来白斌对我说：“我想都没想到，毕竟他名头那么响，所以我的打法很保守。我不敢进攻，只是一味防守。我出的三拳，其实是‘攻之必救’，基本是本能行为。没想到他躲都不躲，直接用脸硬接，还那么不扛打。”

我问：“你觉得牛卫华和温翁的实力谁高谁低？”

“那没法比，我要是像石大春打温翁那种打法打他，估计几拳就把他打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差点贪上人命。怎么会那么弱？别说我有武术根基，就是你上去也能轻松把他打倒，太弱了，弱爆了！”

然后又问我：“他怎么那么弱？”

我无法回答他，连你们武术界的人都搞不清楚的问题，我们文化界的人就更搞不清楚了，隔行如隔山。

有人叫来了救护车，把气若游丝的牛卫华送去了医院。

牛卫华的主场变成了白斌的主场，准确地说，是北电孙秀的主场，母因子贵，师因徒荣，孙秀成了核心。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接受着记者的采访，面带微笑地把武林界近期发生的各种事总结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传武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被一些人搞坏了。”

有人问：“白斌原是温翁的徒弟，怎么又投到你门下了呢？”

“这个，是他的个人选择，”孙秀虽然比较低调，但语气里还是难免一丝炫耀的味道，“都是成年人，他想拜谁为师，是他的自由不是？他肯定是要拜那个他认为能学到真本事的人为师吧。当然，这不是说，我比温翁高明，这是两回事。”

话虽如此说，其意已表明，她着实比温翁要高明许多。

况且事实佐证，做为白斌的师父，温翁输了比赛；做为孙秀的徒弟，白斌赢了比赛，一对比，谁强谁弱，似乎不必明言。

“历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世界之大，强中自有强中手，高人之外有高人，没什么可说的。像我，从小练武，遍访名师，自创了‘孙秀太极’，我不敢说我的武功有多高，但敢说，较前人有进步。人活在天地间，问心无愧就是了。”

孙秀说话很高级，不愧是当过官的人。

之后，应现场观众和媒体要求，孙秀和徒弟们展现了各种神功绝技，整个场馆成了孙秀的演武场。

伴随着高亢激昂的《中华有神功》，孙秀和弟子们徐徐步入场中。

这时我才明白，孙秀为什么被称为电母了，她的功夫果然如电；不是说她的招式快如闪电，而是她的功力简直像高压电，徒弟们只要挨着她，不是被自动弹开，就是被粘在身上，浑身抖作一团，形同触电。

一个壮汉猝不及防地迎面袭击她，她轻描淡写地伸出一手，一抓，一甩，像甩出一团恶心的黏鼻涕一样，壮汉倒翻出去，就地十八滚，滚出十几米开外方才停住。

观众发出了掌声和叫好声。

有懂行者向身旁的人卖弄着学识：“这是四两拨千斤，太极拳的精髓。”

一个年轻女弟子从背后偷袭孙秀，孙秀轻轻一转身，捏住对方的手腕，对方便以马步的姿势上窜下跳，蹦起足有一米多高；及至被孙秀甩开，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跳，跳开好远，然后又连转了几圈才将身上的力道化掉。

我看呆了，真是大开眼界。

那个懂行者又说：“这是太极推手的诀窍，我们学不来！”

龙主席赞道：“电死你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是一个银发老者出手。

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此人应属高手，所以我十分期待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然而老者很不给力，他还没靠近孙秀，就听到孙秀大叫一声“呔！”单手作刀状，像龙主席讲话时的手势那样，凌空劈下，隔着一米多远，老者就朝后跌倒了，又在地上做了几个后滚翻，挣扎着站起，捂着肚子，其状十分痛苦。

观众群中又起了掌声。

龙主席眼睛都直了，喃喃地说：“果然有内功！”

懂行者解释：“这是凌空劲，失传了的武学！”

刚刚三拳秒胜西雨牛卫华的白斌也上了。

他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孙秀。

我想，白斌总该不会那么不济吧？

孙秀面带微笑，不急不躁，待白斌冲进时，闪一下身，白斌便扑了空；她又在白斌的背上轻抚一掌，就见白斌像只草包一样呼地飞了出去，飞出去四五米，才重重地落地。

这下，掌声更热烈，毕竟白斌的实力有目共睹。

懂行者介绍：“这是借力打力，张三丰最擅长！”

众弟子轮番上阵，可在孙秀手下均走不过一招，就以各种滑稽的姿势落败。

孙秀始终面带微笑，气定神闲，丝毫不显吃力，那些弟子仿佛是一个个木偶似的；而她那双手，始终牵着操控木偶的绳线。

单打独斗不行，大概孙秀觉得没意思，面含微笑，拍拍手：“来吧，一起上！”

十几个弟子，从四面八方同时攻上，有拿胳膊的，有抱腿的，分明已把孙秀制住，然而瞬息之间，孙秀随意抖抖身体，众弟子便像发射炮弹似的被四散弹开，有的弹得近，有的弹得远。我注意到，数白斌被弹得最远，且姿势最优美。

最后表演了江湖上盛传已久的“隔山打牛”。众弟子排成一列，后面的用双手托住前面的后背，依次相连。只见孙秀的手掌在最前面弟子的胸口轻轻一按，这个弟子纹丝未动，后面的弟子却被巨大的震力弹出好远。

这简直是武侠大片。

有人低声质疑：“有点假吧？”

懂行者马上反驳：“你懂什么，传统武术博大精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龙主席附和：“就是，这里边有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