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十二章

孙少平拜别了家人,来到了黄原这个陌生的城市。少平长到二十多岁,只来过一次黄原,上高中的时候,和田晓霞来讲故事。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家里像办喜事似的,给他准备衣服、各种用品。那也是他高中阶段值得骄傲的一个事件。高中那么多同学,只有他和田晓霞被选上,这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被认可。因此,这件事一直藏在他的心里,他清楚地记得讲故事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见过的每一个人,包括有一面之交的诗人贾冰。当他实在没地方去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人。

少平离开家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他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当他来到黄原,看到黄原城的喧嚣与辉煌的灯火,那种完全不同于双水村的眼花缭乱,让他内心一阵欣喜。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东关桥头那一群揽工汉,才是自己最该融入的群体。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要首先解决最基本的需要,吃和住。只要有一个住的地方,能不被饿死不被冻死,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只要迈出这一步,能够生存下去,才能有机会赚钱,发展。

当他靠着自己的破烂铺盖卷,等待着包工头来买他的力气时,看着身边和自己一样的人,有的被选中,兴高采烈地走了,有的没被选中,垂头丧气地又回来时,他有了退缩的念头。是的退缩很容易,捱到明天,买张车票就回去了。可是回去,自己不是成了逃兵吗?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鼓起勇气跟父亲跟哥哥说清。才一天就灰溜溜地回去了。还不让他们笑掉大牙?不!坚决不能回去!他决定留下来。留下来就得像大白菜一样被人挑来捡去。就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人家选中自己。可是这跟窝囊地回去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忍辱才能负重,吃得苦中苦,才能当得人上人。

夜幕降临,必须要找一个睡觉的地方,他想到了车站,可是走到了又被赶出来了。车站怎么能让揽工汉睡觉呢?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去找金波吗?见到他跟他说什么呢?旅馆舍不得去住,北关的远房亲戚又太远。少平背着铺盖卷,心里苦苦思索着,可想而知,此时的他,得有多难,真的是走投无路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舍不得花钱,甚至会担心被警察带走。

还好,他搜肠刮肚地想,终于想起了一个他认为不会嘲笑自己,也许能够理解自己的人,贾冰,那个当年他来黄原讲故事,文化馆长带他见过的那个诗人。

他真的来到贾冰的家里,当贾冰问他喜欢诗歌吗?他没敢违心地说喜欢。在这样的境遇下, 还能不出卖自己的本心,实在很难得。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喜欢诗歌,然后再背出一两首贾冰写的诗。一定会讨到这位诗人的喜欢,从而给予自己更多的关照。但是他没有。他甚至把贾冰爱人的冷眼当做是人之常情来接受。从这一点来看,孙少平是一个大格局的人,心胸非常之宽广。这样的格局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得,也很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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