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第12章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片：判木也，从半木，指事字。甲骨文像木字的右半之形，表示把木头分成两半之意。清代文字训诂学家、经学家段玉裁注：“谓一分为二之木片。”

    片的原义就是木片，后泛指一切平而薄的东西，如杜甫《寄杨五桂州谭》：“梅花万里外，雪片一冬深。”

    片也指平面或者广阔区域，如王之涣的《凉州词》：“一片孤城万仞山”。还指景象、气象等，如“一片丰收的景象”。

      片也可用作动词，指用刀斜削成扁薄状，如“片皮烤鸭”。

      片也作量词，如李白的《望天门山》：“孤帆一片日边来”。

      片也指少量的、零星的，如“片刻”、“片甲不留”。

      片也指不全面的、偏颇的，如“片面之词”，“片言只语”。

      片读第一声时，指某些有图像或者录音的薄而平的东西，如“唱片”。

      本文的“片言”也叫“单辞”，就是单方面的言辞，古代断案，原告和被告都可以陈述事实，这叫“两造”。只凭片言断案是不合程序的。

      折：断而连也，会意字。甲骨文左部是一个断开的“木”字，右边的斤就是斧子，两相会意表示树木被斧子砍断。

      折的本义为折断。由折断分开用于抽象的意义，引申指判决案件，如“折狱”，意为折进大狱。《易·贲》象：“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

      折又引申为挫败、毁坏、损失，如“折寿”、“折冲樽俎”、“百折不挠”。进一步引申为死亡，特指夭折。

      折又引申为弯曲，由弯曲引申为“折服”。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折读成she时，指亏损，如“折本”。

      也引申为转向。物折成段，由此引申为杂剧剧本结构中的一个段落。

      折叠、折子的“折”本作“摺”，指用纸叠起来的册子。“折”与“摺”本无联系，中古也不同音，只是现代同音。《简化字总表》规定“摺”简化为“折”，但在二者意义可能混淆的情况下，仍可用“摺”。

      由：即仲由，字子路，孔子最亲密的弟子之一，小孔子9岁，孔门的“先进”者，性格勇武，常以保镖的身份跟随孔子身边。

    子路有多次为官的经历，政绩突出，是孔门四科中“政事”科的代表人物。子路事亲非常孝顺，是“二十四孝”中，“百里负米”的主角。

    子路是孔门弟子中唯一敢当面顶撞、批评、质疑孔子的弟子，也是被孔子骂的最经常的弟子，师徒俩经常闹脾气，但不影响感情。

    孔子周游列国结束后，子路留在卫国做官，后在卫国的宫廷政变中战死，孔子得知消息后痛哭流涕。

    诺：应也，形声字。从言从若，若是诺的初文，若从叒（ruo）从口，叒像以手理发，使其通顺之形，用来表达“顺”义。加“口”就是“若”，表示“答应”。

    《玉篇》：“诺，答也。”又《韵会》：“以言许人曰诺。”如《左传·襄十八年》：“献子许诺。”又如《荀子·王霸篇》：“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

      诺也引申出答应的声音，古人在答应他人的命令、问话、提议时，会说“唯”或者“诺”，就是“嗯”、“是”的意思。成语“唯唯诺诺”就是没有主见，一味答应之意。

    “诺”用作名词时，指答应别人的话，也就是诺言，如《史记·季布传》：“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全文理解为：

    孔子说：“只凭单方面的供词就可以判决诉讼案件的，大概只有仲由了吧？”子路的许诺没有过夜的。

    关于本章的解读，历来有很多争议，北宋教育家、经学家邢昺说：“此章言子路有明断笃信之德也。”

    朱子曰：“子路忠信明决，故言出而人信服之，不待其辞之毕也。”

    李炳南说：“子路为人忠信刚直，刚则明，明则断，所以孔子赞许他片言可以折狱。”

    本文既提到了“由”，又出现了“子路”，可以直呼其名的，一定是孔子，所以前面的话肯定是孔子所言。最后一句出现了“子路”，一定是《论语》编撰者自己加上的补充说明。

    要正确解读本文，最后的“补充说明”是关键。“子路无宿诺”，意为子路为人豪爽，许诺非常干脆，不需要考虑，所以许诺不用“过夜”。

    那么，子路的诺言都能兑现吗？这里没明说，可以肯定的是，子路很容易答应别人，但并不代表他很有信用，因为就算他很想守信用，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也未必所有承诺都能兑现。

    所以，“子路无宿诺”说明他很豪爽、粗心、潦草。

    老子的《道德经》有云：“轻诺必寡信。”所以，不能随便许诺，要慎重承诺，不然容易失信。

    《礼记》有云：“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孔子多次提到“忠信”，可见，儒家对忠信的重视程度。

    由这句补充说明可以推断，本章内容是记载孔子批评子路办案就像他随便许诺一样，粗心、潦草、不合程序的一段话，绝不是表扬子路办案神明、公正、有效率。

一诺千金的季布

      季布是楚地人，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气。有“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之说。

    项羽派他率领军队，曾屡次使汉王刘邦受到困窘。等到项羽灭亡以后，刘邦出千金悬赏捉拿季布，并下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灭三族。

    季布躲藏在濮阳一个姓周的人家。后来周家说：“陛下悬赏捉拿你非常紧急，追踪搜查就要到我家来了，将军您能够听从我的话，我才敢给你献个计策；如果不能，我情愿先自杀。”

      季布答应了他。周家便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把他放在运货的大车里，将他和周家的几十个奴仆一同出卖给鲁地的朱家。

    朱家心里知道他是季布，便买了下来安置在田地里耕作，并且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要听从这个佣人的吩咐，一定要和他吃同样的饭。”

      朱家便乘坐轻便马车到洛阳去了，拜见了汝阴侯夏侯婴。夏侯婴留朱家喝了几天酒。朱家乘机对夏侯婴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陛下追捕他这么急迫？”

      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陛下，陛下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甘休。 ”

      朱家说：“您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夏侯婴说：“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朱家说：“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项羽差遣，这完全是职分内的事。项羽的臣下难道可以全都杀死吗？现在陛下刚刚夺得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去追捕一个人，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自己器量狭小呢！

      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陛下追捕又如此急迫，这样，他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要向南逃到越地去了。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所以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了。您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陛下说明呢？”

      夏侯婴知道朱家是位大侠客，猜想季布一定隐藏在他那里，便答应了他， 夏侯婴等待机会，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奏明。

      刘邦觉得有理，于是就赦免了季布。在这个时候，许多有名望的人物都称赞季布能变刚强为柔顺，朱家也因此而在当时出了名。后来季布被刘邦召见，表示服罪，刘邦任命他做了郎中。

    汉惠帝时，匈奴单于曾写信侮辱吕后，吕后召集群臣讨论是否出兵匈奴，吕后的妹夫樊哙提出他愿领兵出征，季布当场大骂樊哙不顾实际情况阿谀逢迎，后来吕后听从了季布的建议，继续采用和亲政策。

    汉文帝时期，季布已经是河东太守了，相当于现在的一省之长。因为季布的政绩做得不错，汉文帝就想把他调到中央，担任御史大夫。

      一纸诏书下去，季布很快就来到了长安。可是，来到长安后，他却被汉文帝晾在了驿馆整整一个月。

      有一天，他直接来宫里找汉文帝，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说：“臣在河东做得好好的，陛下却突然召见微臣，微臣猜测估计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臣什么。如今，臣来到长安整整一个月了，陛下不召见我，就该让我回去。”

    季布接着说：“陛下听人夸我，就召见我；听人损我，就让我走人。臣很担心陛下这样做，会让那些天下聪明人一下子就猜出陛下心里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汉文帝被讽刺得很没面子，只好找了一个借口：“河东郡是肱骨之郡，所以才召你会京聊聊。”季布反驳道：“既然如此，干嘛还把人晾了一个月，逼得人家自己来找你呢？”

    说完，季布就辞别了汉文帝，回到了河东郡守的原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