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吃早餐,七点半出门。男主人把我们两个送到一条,他称之为大路的土路。他举起手,指向远方的一个垭口,告诉我们,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前,翻过那个垭口,下去就是雨阳了。看看脚下的路,看看远方的垭口,实在不知两者如何能够联系到一起。他像是读到了自己肚子里的狐疑,宽慰一番:这条大路,没有岔口的,一直往前走就好。那就放心啦。
所谓大路,总是相对的:一来是比较少人走的路要宽一点,一来是比较少人走的路要光一点,不是路面被两旁的杂草侵袭、掩盖的那种。一路上坡,转了一道又一道的之字形弯,将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头留在身后。路途上,遇到一座蚂蚁的城堡,沙土堆砌的建筑,一列一列的蚂蚁,在出出进进。走啊走,垭口终于在眼前的时候,遇到了一扇栅栏门,拦在大路的中央。
这扇门,估摸是用来阻拦诸如马之类的大型牲口的。穿过去之后,没一会就到了垭口。站在分界处,往两边看看,好明显的:来的这一面,是阴面,地面是湿的,去的这一面,是阳面,地面是干的,不单是干的,还铺满了自己熟悉和喜欢的松针。下坡的心情,较上坡的心情,轻松许多。一个小时的上坡路程,让我们对整个的行程的劳累程度,有了相当乐观的估计。
轻松了,也意味着较为漫不经心。先是,同伴在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身子一趔趄,摔坐在了地上,把左边的胳膊稍稍地伤到。后是,自己在一块平地上,稍稍有点湿的地面,左脚往前一滑,跟着迈上的右脚又是一滑,身子一趔趄,虽然没有摔倒,惊险之程度远超前者。受了教训后,人变得老实多:走下坡,须是能像走上坡那样,专心于脚下的路,才不易摔跤。
下坡的路途也有一扇拦在大路的中央的栅栏门。绕过去之后,没多久,终于唯一地一次,遇到了翻越这个垭口的路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妇人,也许她是耳朵有点背,也许她是太过专注于脚下的路,我们一声又一声的你好,没有唤起她丝毫的回应。落在她后面三五十米的是一位男人,面相有些熟,和他简单对话之后,确认了他是前次我们在雨阳的路途上,遇到过的。想起了他的名字,诧异于他没认出我们两个来。
天空越来越开阔,越来越亮堂,已经非常接近于雨阳了。地里有两匹马,在吃草,再下面不远处,有一人在地里干着活。那人,是这两匹马的主人,那人,正在地里点种着黄豆。问他雨阳的路,他指指下面,指指右手方向,如同我们所预计的。再走,遇到了两个人,在地里点种着黄豆。再走,来到一条宽阔的小溪面前。跨过去,再往右拐,就是雨阳的那些集聚的木头旧屋所在了。
同伴认出来,眼前的这条溪。自己对于小溪村与雨阳村的接口在这里,表示意外:前次,自己最后一次跨过溪水,是走到了一条平缓的、伸向两山之间的大路;本以为这次,自己会从那条大路的反方向走来,结果不是。同伴在对岸准备换鞋过来,自己站在岸上,四处张望,留下印记:有一棵树,树的桠口上,横搁了一根直木,这直木与树干组合在一起,很有点十字架的味道。
才过了溪,遇到一位妇人在地里点种黄豆,与她攀谈,得悉她女儿先前在县里最好的高中读书,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省工作。看上去,她很精神。女儿能够读出来,想来大多要归功于她:作为母亲,她读了初中,较只读了小学的父亲,文化程度要高。女儿的自律性挺强的,除了高三那年,她在县里陪着女儿,其他时候,都是女儿自理。女儿的工作是在读书时找好的。
她在翻种的那小块地,小石块比土还多,我们问她,干嘛要种这地,周围到处都有没人荒弃的好地。她笑笑,她在种的,是她舅舅的地。和她分开后,往村里走去,心生感慨:像她显现出来的这般乐观,也不知是女儿读出来后,作用于她的;还是,她原本就是这般乐观,成就了女儿能够读出来。往前走一会,遇到一位妇人在辣椒地里忙着,站在大路上,与她聊几句。
好嘛,她的小孩在读小学,她的小孩的名字报出来,同伴从脑袋中回忆起来,从手机里找出来前次拍的照片,她看着他呈现给她的照片,指认出自家的小孩。很巧吧,就这么在太阳底下,在田间地头,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之间,有了某种牵连。于是乎,笑脸对着笑脸。挥挥手说再见,她想起来什么,问我们要不要吃黄瓜。我从她搁在路上的口袋了,取了两根,说了声谢谢。
再走,来到了前次自己的插秧之地,先前弱不禁风的小秧苗,已经长高长大。同伴打趣我:也不知你插下的那几棵小秧苗,是自己在你插秧的位置上长大了呢?还是被别人补插后,在你插秧的位置上长大了呢?笑笑:管它呢,反正是已经长大啦。再走,想去前次遇到的那个招唤自己插秧的妇人家,坐一坐,参观一下内部建筑结构,这个是同伴的好奇。门上了锁,人外出了。
再走,见一位男子,在自家屋前走动。走上前去,与他打招呼,告知他我们是来旅游的,四处看看,想参观下他的房子。他挺大方:看吧,随便看。同伴把屋子的结构,参观了一番,坐在了门槛上,和站在屋前的他,攀谈起来。自己坐在了屋里的小凳上,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镜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奇了怪啦:什么东西这么锋利,能够划出它们来?
一不小心,汗水滴到镜片上,那划痕变得模糊,再试着用水擦一擦,全部去掉了。原来是蜘蛛丝,留在了镜面上。那是,才走上大路,没多久的事情啦。自己只管勾头走路,误撞了一个蜘蛛网,丝线留了很多在头上,用手一抹,蜘蛛跟着被带到了自己的左手,借着丝线与自己的左手,相去不到十厘米地相联系。用力地甩,甩不去。又用树叶切割丝线,才把这联系给断开。
那座屋子的前墙上,贴了一面奖状,自己读到了一个名字,是经由第三人而熟悉的名字,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孩,不过她的奶奶,自己前次已经遇到过好几次,这男子是在帮他姐姐照看房子。那么,他就是这个女孩的舅舅。如是,自己和那妇人的相遇,一网地,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的舅舅以及这座房子,统统地收罗进来。巧遇啊,巧遇。一个小小的村子,满是人情味儿。
再走,是我们先就都知道其中的那个男孩的名字的那座屋子。这一次,女主人不在,男主人在,凭着那个男孩的名字,我们和男孩的爸爸,接上了头。我们自己带的水,已经基本喝完。在这里,不但喝足了清凉的茶水,还灌满了自带的水壶。在这里,不但是参观了木屋的里里外外,还见到了在父母外出打工的岁月里,将那个男孩养育大的、男孩唤着大伯的那个独腿的男人。
男孩的爸爸,带我们到屋子后面参观。那儿有一块地,中间是水稻,周边是池水,这主要是为了养鱼。那儿在小溪的边上,有一块鹅卵石铺就的平地,被他戏称为沙滩。沙滩前的溪水,有相当的深度,足够人泡在里面游躺。他告诉我们,那男孩自小,夏天就是在这里面,洗澡玩水的。有一年,有两个外地的女孩,差点就在这溪水中淹去,幸亏了那男孩把她们两个,救了出来。
别过男孩的爸爸,继续往前走。别了,雨阳。我们要沿着溪水,一路走,走到下午四点半,才回到出发的地方。路上,遇到了一个小伙,他说他上次见到了我们。路上,遇到了一户人家,那妇人先前为我们砍断了做手杖的竹竿,那男人先前在路上与我们有一番交谈。路上,遇到了一大伙人,她们是从周边来这里游玩的。她们去爬了山,看到了那棵,称为王的老杉树。
路上,遇到了一株野百合,烂漫地开在蔓草丛中。试过了,但没能够闻到它的清香;脑袋中,依然想起关于它的那一首歌谣。只是,自己想象的,不是春天,而是秋天和冬天。到那时,山里会是另番景象;到那时,山里的蛇虫不再活跃;到那时,很多的小径和山洞,可以向我们敞开;到那时,就像男孩的爸爸说的,有很多的地方,很多好玩的地方,他可以带我们去到。
小溪和雨阳,两个村落,隔山相望。小溪的房子更加集中,雨阳的住户更加分散。小溪的位置更高,但天空较为狭窄,雨阳的位置更低,但天空较为开阔。小溪有更好的交通,雨阳有更自然的环境。居住在雨阳的本地人,也许羡慕小溪的开发;居住在小溪的本地人,也许庆幸不像雨阳那样封闭。只是,如同我们这样的过路人,会庆幸,自己能够行走在雨阳。
会祝愿,雨阳和小溪结伴,能够长久地存在。会好奇,若干年之后,一代人又一代人来了又去之后,雨阳和小溪这对伙伴,各自会怎样地书写自己的故事。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19年0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