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小时候也没有手纸,我爸爸把五八年的宣传材料送进了卫生间,让我们用它擦屁股。那些材料里有好多是关于发明创造的,我在厕所里看这些东西,逐渐入了迷。说实在的,用这些发明擦了屁股,我感到痛心。当然,被用来擦屁股的不光是发明,还有别的东西。比如,有好多油印本的诗选。
看到这段话,我想到了我小时候关于“厕所”的一些事。当然,提起“厕所”这两个字,人们都觉得有点恶心,因为它是个排污的地方,随之,厕所里的任何东西化成文字进入人们的眼球,也会让人觉得可恨。所以,现在人们把“厕所”叫作“卫生间”,当然,这是城里人的叫法。可是,王小波把如此真实的东西写到了《革命时期的爱情》中,就体现出了一句真理:真相往往是恶心的(这句真理是我此时此刻自己创造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写一篇“厕所手纸进化论”,揭露厕所手纸进化路上的真相,留给我的子孙后代。
我整个小学的记忆中:那时候我家的厕所是露天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二堵墙,依靠着房子的一面,组成的一个排污中心。那两堵墙的材料用的不是砖(那时候的砖很贵的,好几分钱一块,怎么会舍得来垒厕所用?),而是用土做成的土砖,成为“黏土砖”,做砖的机器我只知道用我们老家的方言称为huqi,那是一个块头很大的家伙。
终于要说到厕所用纸了。那时,我家和王小波小时候一样,也没有手纸(可能是有,因为家里有妈妈,可是我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随之代替有四种物品。
第一:我写字用的作业本,并且还是正反两面都写满字的,铅笔写完后,用圆珠笔再写,总之,是要物尽其用,看不到一点点空白,才有资格放入厕所当做擦屁股的工具使用。我常常在厕所大便时,看着我曾经写过的作业,还有老师用红笔圈圈点点打的分数和画的小红花,感到自己的学习水平真是在一路进步啊。不过,这种东西用着一点都不舒服(不舒服是在我长大后用了真正的卫生纸后才有的感觉),并且,它并不能完全清洁污垢,因为它的硬度太高,加上它身上凹凸有致的字迹,并不能完全接触皮肤。我想,卫生纸的发明者肯定也是体验过这种硬纸片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好用的软绵绵的卫生纸巾出现呢?
第二:报纸。其实那时候订报纸很奢侈,不过这报纸也不是我们家订的。我们家有很多报纸,是因为我有一个在大城市报社上班的亲戚。他每年回家都会带给我们家带厚厚的一沓报纸,这过期的报纸什么用处呢?糊墙啊!家里的房子用的涂料是很劣质的,睡觉的时候总是听见墙上掉东西,好几次我以为是老鼠长了翅膀会飞檐走壁了。所以,挨着床的一面墙需要有东西来贴上,这免费的报纸就成了最合适的东西。其他壁纸啊墙纸啊,我们根本没听说过,如果听说也是不愿意花那冤枉钱的。用浆糊贴的报纸过一段时间就会脱落,然后,就被我爹拿到了厕所,当做手纸用。报纸是我很喜欢的一种除污工具,因为那上面总是有很多我没有见过和听过的新闻(对别人来说就是旧日黄花),我甚至还把喜欢的图片剪下来,重新从厕所拿回屋里,贴在日记本上。天地良心,我家厕所一点味也没有,完全无公害,因为是露天的嘛,你懂得。
第三:布条。在我长大后,偶尔在新闻上看到古代的女人们卫生巾,就是用的布条代替,那时候的女人真可怜啊,用完还要洗,还要晒......好吧,画面太辣,我们还是得感谢有人发明了卫生巾这个东西。妈妈做衣服会留下来很多边角料,在我妈反复确认这料子无法作为任何一件成衣的配件时,它们才会被丢进厕所里。不过,这布料太软,用着虽舒服,却有点浪费。所以,我爹选了一些土坷垃与它们配套,用的时候一个土块用一块布包起来,很完美!
第四:玉米芯。我在百度百科上查到玉米芯的特点:具有组织均匀、硬度适宜、韧性好、吸水性强、耐磨性能好等优点,在使用过程中不易破碎。这个工具是我爹发现的,因为它与前三种工具相比实在是太过于粗糙,所以我不愿意用,可怜了我爹。我爹可能是觉得家里这种东西太多,烧也烧不完,不用怪可惜的。它的身上布满了玉米粒的房子,看着就浑身发毛,所以用大大的树叶跟它配套简直再好不过了。不过,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如果你哪一天拉肚子了,就不要妄想靠这玉米芯来解决,庆幸的是,在那个不容易吃饱也不容易吃细粮的年代,我们一家人从来也没有拉过肚子。
后来,逐渐长大了。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家的露天厕所里多了卫生纸,是那种不很软和的却比报纸舒服太多倍的雪白的纸。用过的作业本也被当做废纸卖了,土坷垃再也不会跑到厕所里去了,妈妈做衣服的布条直接扔掉了,玉米芯在院子里垒的老高。
现在,包包里永远装着漂亮包装的纸巾,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曾经陪伴我的那些“厕所手纸”。我想,我的后代是体验不到那时候的生活了,所以他们也可能读不懂开头王小波的那段话。不过,生活总是如此,有人清楚,有人糊涂,就如同王小波文章中的一份宣传材料稀里糊涂地被人当作了擦屁股的工具,然后擦屁股的人却清楚地把它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