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望着斜斜西沉的夕阳,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江面上一声汽笛打破了平静。
涞阳路,顾名思义是总体上沿着涞河北岸蜿蜒延伸的一条马路。这是西阳最古老,也是当下最繁华的主干道。涞河呈“几”字形贯穿整个城区,涞阳路也呈“几”字形串联起了西阳市的主要商务、政务和生活区。
迟远从沉沉一觉中醒来,已经接近傍晚了。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紧张忙碌,压力之大,损耗之大,并不是几个小时睡眠就能完全缓解的。他的头仍然昏昏沉沉的,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有二十多条留言。
王老虎:“迟远,好好休息,抓郭阳的事儿有我们呢。等抓到了郭阳,李耀成板上钉钉是逃脱不了制裁的!”
姚红:“小迟,我明天带瑶瑶一起去桂林散散心。家里有啥事儿你给我打电话好了。”
姚红:“小迟,谢谢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德:“迟远,好好休息!我叔说他这几天要出门一趟,回来找你下棋。”
兰兰:“迟记者,麻烦问一下,小云的亲爹找到了吗?”
兰兰:“迟记者,方便吗?小云的镯子还在我这儿,我是不是该还给你?”
姚红:“小迟,我不在期间,家里你帮忙看一下,得空过来看看水电。辛苦你了!”
小肖:“迟哥,打你电话也不接。我妈说请你明天来家吃饭,一定来呀!”
姚红:“小迟,我们今天就走,家门钥匙我放在我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兰兰:“迟记者,方便见一面吗?我把镯子还给你。”
冯天保:“小迟,听说你帮关良破了大案子啦?牛啊!李耀成真不是个东西,当年在部队的时候我就烦丫的!一肚子坏水儿!”
瑶瑶:“迟远哥哥,保重身体。我会照顾好妈妈的,我们出去散几天心就回来。生活还得继续……”
兰兰:“迟记者,我想离开西阳,回乡下复读考学,明天就走,你方便见一面吗?”
……
迟远愣了半晌,拿起电话给兰兰打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在涞河上游的西桥公园门口,迟远见到了兰兰。
涞河上游西岸是一大片新区,建设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不过新区规划给涞河西岸留出了很大的绿地空间,所以从涞河东岸的西桥公园里,走在林荫道的边上,涞河岸边,可以极目远眺。目光移过西岸的大片工地,向南,隔着拐了直角弯的涞河可以看到鹿山。
兰兰低头走着,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迟记者,我没想到你整夜都在忙,打扰到你了。”
“没事,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正想找你聊聊呢。还想找一下那俩呃……双胞胎姐妹。”
“双胞胎姐妹?谁呀?”
“大浪娱乐城里的,阿芬和阿芳。”
兰兰有些疑惑:“哦哦,我认识她们,好像姓陶。你找她们做什么?”
迟远有些茫然,挠挠头:“做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吧,大浪娱乐城被查封了……”
兰兰道:“我应该有姐姐阿芬的电话,我给你吧。你找我聊什么呢?是不是小云的亲爹?”
迟远犹豫片刻,迟疑道:“现在确定小云是被谋杀的,杀害她的凶手是她的同父异母哥哥。”
“啊?”兰兰张大了嘴,匪夷所思地盯着迟远。微风荡起她的长发,不施粉黛的小脸庞满布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事太复杂,迟远心说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说不清楚,也很难让兰兰接受。世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表面上看起来都不复杂。但人心是复杂到了极致的,真实的世界,其实是在表面之下运行的。风平浪静的生活,往往波谲云诡,暗藏杀机。
兰兰见迟远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小云的爹,王大庆,是怎么回事?”
“王大庆也是被谋杀的。凶手是,小云的亲生父亲的情人。”
“情人?谁呀?”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她也是王大庆过去的情人。”迟远不由得叹了口气,“是谁并不重要,这件案子最值得关注的是,杀人的凶器。”
“哦?那是什么?”
“只是一口锅,而已……”
兰兰疑惑不解,想继续追问,又被什么牵动了心思,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望着斜斜西沉的夕阳,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江面上一声汽笛打破了平静。
“迟记者,我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要离开西阳了。我想着,这个镯子我不应该拿着,应该还给你。”兰兰说着,从手腕上摘下那支小云的遗物。
迟远接过镯子,从自己口袋里又拿出另外一支,看到兰兰惊讶的表情,他解释道:“这本来是一对儿镯子,一支在许云手里,另外这支,是我借来的。”说着又叹气,“我估摸着,谁都不想要了。”
两支镯子拿在手里,互相碰撞还发出清脆的响声。迟远掂了掂这对儿镯子,一抬手,把它们扔进了涞河。
迟远微闭双目,轻轻摇了摇头,转身问兰兰:“你说你要回去复读考学是吗?”
兰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是啊。我前年高考没考上,就出来打工了。现在攒了些钱,还想回去复读,考大学试试。”
“很好啊!有目标吗?”
“我想,”兰兰眼中闪出期冀的光芒,“我想——你不会嘲笑我吧?”
“怎么会呢?你说说看。”
“我想考去北京的大学。”
迟远会心地笑了:“好!预祝你成功。”说着想起冯天保的留言,“你真的考去了北京的话,我介绍个热心的大哥给你认识,他叫冯天保,很好的人。”
“那太好了,他是你的亲戚吗?”
“不,算是忘年交吧。他刚刚从部队转业,在北京创业。家里人都还在西阳呢。”
结束了跟兰兰的会面,看着她走进夕阳的余晖中逐渐远去,迟远才踟蹰而返,沿着一排逐渐开始发黄的银杏林道走去。
西桥公园的大门是朝东的,临着涞阳路。背着夕阳,马路对面的一排商店鳞次栉比,招牌林立,彩旗飘飘,个别商家插在门口的国旗还没有撤下来,一派生机。
迟远走出公园大门,正对着马路东边的商店,眼睛却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那阳光是反射过来的。路东正对着的一家日用品商店里,沿墙挂满了一排排明晃晃的锅——时下热卖的不锈钢平底锅,像一面面光滑的镜子一样,把隔河倾泻而来的热烈的阳光,一股脑地送了回去。
迟远眯缝着眼睛,仿佛看到了昨天早上发生的一幕:那辆泥头车司机开着车,像往常一样准时行驶在涞阳路东段,七点钟到了丁字路口,左转向西。突然,西边正对着马路的一栋高楼上,一道强烈的阳光照射过来,瞬间刺痛了司机的双眼。在那几秒钟,他什么也看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