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意识到时光的飞逝速度,直到你开始书写。当你第一次写下日期时,你很可能恍惚地写错,第二次你便忐忑地下笔,第三次你仍有点生疏,第四次终于有点熟练了,于是你切实地感觉到正在度过这新的一天,然而日历即刻已经翻到下一页,又是新的一天,书写时所面对的恍惚、生疏、忐忑、熟悉又得重新体验……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你终究不能真正熟悉每一个日期,它们就已经在你的笔下成为记忆。
一路走来,倏忽一瞬,我已年逾三十。我并非从尘土中来,我的身心兼受着至亲至戚的关爱,年年岁岁,日日月月,如细水长流,又如静水深淌,从无止息。这些爱,这些热切的温暖,渗透着我的生命,让我内心如阳光般开朗。饮水思源,我愿不吝回馈。
我如旅人般归来,那些曾经巨人般的亲人已经形体萎缩,容颜枯槁,我这才意识到光阴的魔法施在我身上的的同时,也让浇灌我的园丁失去了魔法,我成长,他们成熟,我成熟,他们衰老,当魔法从我身上挪开,晚辈们正被魔法涂抹,长辈们已成为老态沉沉的、将被暮光笼罩的幽远荒原。
时光,时光,慢慢走。请在将社会舞台的聚光灯照亮魔法的现时杰作之时,也要从从容容地让那些曾经的作品享受光的照拂,最最重要的是,我曾经许下的那些与他们有关的梦想,还未实现,所以请慷慨借我岁月,许我山河,让我们随梦驰骋。
我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衰老,但我力量薄弱,无能为力,形同无情,我选择距离感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羞惭愧疚。我仍在蛰伏,像一只刚能下蛋的母鸡一样,我的蛋仅够滋养眼前人,我需要下更多更大的蛋,那时候,我将走近所有的愧怍,用强有力的行动来诠释我的真心,然而现在尚为时过早,我是一块生硬仍需火焠的铁,我是一只羽翼正待丰满的鸟,所以,时光,时光,慢慢走,既许我心愿,就赠我清风,让我御风而行,何必辜负?
我生性柔骨侠肠,内心似火,温情万丈。那些洒落在我身上的光与热,我极其敏感,从不敢理所当然。我领受着,铭记着,咀嚼着生长,与之有关的回赠之念却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这些念头在我绝望之时是严冬里的最后一抹阳光,在我得意之时是明媚的含羞草被触时的猛一羞涩合叶,在我迷茫之时则是盖茨比眼中的那盏绿灯……生命,除了实现自我、向未来希冀,还有很多内容与生命来源有关,那些最初哺育生命、成就生命的力量是生命本身频频回视的渊源,那是一股往后拽的力量,要你知晓源头,你懂得便要承受之重,你理解便可享受之轻。
我于是信步向前走,正走的路宽阔明亮,走过的路仍有余晖投射,未走的路伸在雾霭之中,我踯躅站定,悄悄对时光耳语,时光,时光,慢慢走,愿我亲人长寿,待我身强力壮。
我走着,走着,我知道我必将无愧于心,但需时光不老。
写于2019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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