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乍暖还寒,几场春雨下来,田间慢慢抹上了一层微莹绿草,小小的嫩尖儿向上冒起,远看田野像一块嫩绿彩布,近看却又稀疏薄无不见了踪影。
闷了一个冬季的我们迫不及待地往外奔,一个个都精神头又亮又足,像奔向了自由。一阵微风拂来,我使劲用鼻子深吸了一口,仿佛吸到了田野带着露珠的新鲜空气,嗅到了春天春意盎然的香气。云黑这次倒没带上书,她穿着不薄不厚的衣服,领子全都竖起来,安静又跃动地哼着流行歌曲,像庆祝一年的新开始。
不出几日,天气便渐渐变暖和起来,春光日愈明媚,水光流动,草长鸢飞。这段时间,每天清晨云黑都牵着我出去,那时候的草沾满了晶莹圆润的露珠,一颗一颗的,这时候的青草吃进肚子里,特别美味又滋养,所谓牛无夜草不肥,说的就是这种草。
不知道是我吃得多,还是夜草营养过好,我的身体日益丰润,毛色光亮,肚皮圆圆的甚至可爱,眼睛也神采闪烁。我的性子也不再调皮,不急不燥的,反而温驯。云黑越来越喜爱我,时不时摸着我的头,拍拍我的背,没事儿的时候还帮我理顺身上的毛发,我变得越发成熟又美丽起来,成了状元村里真正的大美牛。
春耕季节,我娴熟地拉着犁耙,为主人家后面早稻插秧做准备。等春耕下了秧苗,不出几个月,稻子就齐刷刷挺立成熟起来,就到了早稻农忙季节。那时,学校依例给小孩子们放上几天农忙帮工假,全村大大小小的人都在田间弯腰忙碌,哄隆隆的收割起来,又是一派田园丰收盛景。
收割过后,农民便抢着为秋稻作准备,田里很快放上水。我则开始一年最忙碌的时候,日日拉着重重的犁耙,我的动作已经十分娴熟,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的我总有些懒散不愿动。我卖力地耕着田地,效果却不尽人意,总是走走停停不一会便感觉累了。一天下来并没有耕完预定的量,男主人总是催着我:“牛,快一点,加把劲。”“牛,快走呀!”
这种好言相劝没有持续两天,主人眼见我一天比一天懒,又开始挥动起了鞭子,嘴里凶凶地哼唧我。我拼命地走,拼命地拉......实在,走不动了!眼见着耕田没按预期时间进行,可能会直接影响后面的秋稻时间,主人发了急,又发怒,鞭子像雨点一点一鞭一鞭地抽了下来,我喘着粗气,怎么也动不了。
主人怒骂:“这只蛮牛今天,不知道发的什么邪,硬是不走!”不远处正在田岸边用铁锹铲草的农妇,早已看到这边的情况,又听到男主人的喝骂,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等全部铲完草便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
“你看呐!这只蛮牛又发蛮了,忤着愣是不动呐!”
“是不是牛累了?”
“怎么就累了?这两天耕的田还没平时一半多。你看,今天这丘田又耕不完了。这牛分明是偷懒,打它也不动。”
农妇说让农歇一下,她左左右右地看着我,松了松我的绳子,再摸了摸我的头,自言自语地嘀咕,怎么牛就不走了。她看了前面,又走到后面看,还绕着我围圈地打量。她小声地说:“这牛,肚子有点大,今天也没吃多少草,怕不会怀了小牛崽吧?”“哎呀,肯定是怀了牛崽了!你这个人啊,脾气总这样急,牛都快被你打死了。打死了看怎么给你耕田!”农妇心疼了摸着我,冲男主人嚷道。
男主人一听,也突然一愣,脸上的怒气一时还没褪去,嘴里的口气倒是不软不硬起来。“你瞎说的吧,怎么就有小崽了?你看别人家的田都耕好了,就剩我这里耕不动,他不耕田,后面怎么弄?”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太对,他又紧接着嘟囊:“谁知道这牛怀上崽了,早知道就不抽它了,我还以为它偷懒...”
农妇说:“这几天的田肯定不能再耕了,这肚子看起来应该有几个月了,别把牛累出个好歹了,毕竟肚里有了小牛崽,最多干点轻松的活。”他们俩皱着眉毛看着我,一副又惊喜,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最后商量去租其它农民的牛来干活,但大部分农民的牛也都在为自家的田地忙碌,谁家有空闲的牛呢?想来想去,就只找到了一个老头,他家养了头牛,也不耕田,就养着每日出去溜。他们商量晚上去找别人借牛,或出钱租牛用。
“我怀孕了?怀孕是什么?”被农妇牵出了泥田的我,终于可以休息残喘。一旁的云黑把我接应了下来,她拉着我惊奇地看着,疼惜地两只手趴在我身上,摸着我的头,摸着我的背。她不敢相信地问农妇:“阿蛮肚子里真的有小牛了?”农妇喜庆地回答:“是的,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小牛了。这段时间你可要仔细地看好它,不要带她到那种很深的沟渠,带它吃饱一点,煮牛食多放些麦麸和菜,煮浓一点,让它吃饱。还有每天都吊一捆干草在牛棚,让它饿了就可以吃到。”农妇一一细细交待着,云黑嗯嗯地点着头。
周围的青草茂盛,可我却没有卷到嘴里,他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心中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出来,却张不了口。他们又各忙各的去的,云黑照看着我,而我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