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棉花
上大学的时候,千月收到的最神秘的礼物是那两袋水果,工作之后,千月收到的最神秘的礼物是一个吹风机。
那一年,千月二十七岁。
收到快递的那一天,千月刚刚下课,几个要好的同事午饭后陪她一起拿的。快递盒子上没有署名,只有厂家的地址。
“哦,有情况哦。”同事们调侃地笑着。
她只是笑笑,朝他们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着,大概是星亦吧?
那是一个月前了,星亦来看她,见她洗完澡头发湿哒哒地,曾经说过一句:
怎么也没买吹风机?晚上洗完头发不吹干,很容易生病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夜。
他们从初中就认识了,到工作的时候已经认识了十年,小时候也去过彼此家里,可是共处一室还是第一次。
初中毕业后千月考上了老家的重点高中,星亦没考上,然后复读一年,也去了千月的高中。再后来,他们俩上了不同的大学,一个学中文,一个学英语,两人在不同的城市,联系也没上中学那会多了。但偶尔还打打电话,写写信,星亦是千月到了工作后还联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他们很熟悉,又始终有点距离。
千月也说不清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害羞。就像千月研究生毕业后刚来上海那会,已经工作三年的星亦到火车站去接她。星亦带千月去吃汉堡,千月饿极了,但努力让自己吃的文雅一些,但还是把面包屑和生菜叶掉在了衣服上,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以为星亦会伸过手来,替她拂去衣服上的残渣,但到最后也没有。她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宿舍本来就小,千月忽然觉得更小了,她一会故作镇定的给他倒水,一会又问他饿不饿,两个人开始找话来避免一些说不清楚的尴尬。
千月第一次觉得她期待发生点什么。
他们的话逐渐多了起来,逐渐太阳落山,逐渐月色上来。
忽然,星亦说,我还是出去住吧。
千月想了一下说,外面不好找地方住。
于是他们又坐着聊天,聊了许久。
过了一会,星亦又站起来,说,不行,我还是出去住吧。
千月说,现在这个点了,算了吧。
窗外的月亮已经很高了,夜色很美,很静。
他们坐着聊累了,就躺下来聊。
星亦,你困吗?千月温柔的问。
不困。星亦歪过头来看看她。
过了一会,千月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星亦,我有点冷。然后靠在他的旁边,身子蜷成小猫。
星亦什么都没有说,把胳膊垫在她的头下。她离他那么近,甚至能听到他每一次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味道,在此生余下的岁月中,她正是靠着这种味道来辨认他。
第二天醒来,星亦说,我们去看桃花吧。
那会已经是四月,桃花开的是最美的时候。千亩桃花,灼灼其华。他们站在桃树下,都望着满树的桃花,不敢看彼此的眼睛。千月期盼着他说点什么。
比如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送她上班,第一次给她做饭,第一次给她买火车票,第一次带她吃青橄榄,第一次附在她的耳边说那三个字,并且还会说那三个字。千月的心里翻滚出过无数的过往片段还有要接的对白。
千月,我有女朋友了。星亦没有看她的眼睛,忽然淡淡地说。
千月的心里忽然像被刀子划过去,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现在变作倾盆大雨。然而她一贯的故作坚强,挤出一丝微笑,眼神却飘过了无数棵盛开的桃花,到了一个令她绝望的世界久久回不过神来。而刚刚准备的千言万语的对白到现在忽然成了无语凝噎。
再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回来的车上,她靠在星亦的肩头,眼泪默默地掉了一路。
她早应该料到今天的结尾,从他游移不定的眼神里,她早就应该知道这次来,不是为了那个坚定不移的誓言。只是,她没想到,她以为牢牢握住手心里的,还是溜掉了。
果然,没有谁会在原地等谁一辈子。
更何况,当初是自己没有正面答应他,一直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原来他消失了两年,是去疗伤了,原来他消失了两年,有了女朋友。
想到那天他附在自己的耳边,动情地说“我爱你”那三个字的时候的温热,她忽然间明白,当初她拒绝他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痛楚。
她也终于明白,在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之中如果只能选一个,星亦选择的是后一个。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生活在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里。每当星亦竭尽全力地走向自己时,千月却像骄傲的兔子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
不是她错过了星亦,是千月弄丢了她自己。
看到眼前的吹风机,千月想起星亦温柔的声音。“晚上洗完头发不吹干,很容易生病的。”她的嘴角浮上了一丝微笑,眼前又浮现出那片桃花林,但这次是幸福的桃林。
千月兴奋地打开快递,迫不及待地寻找盒子里的卡片,只有几个字:
“好好照顾自己。”
千月一下子瘫坐在床上,眼泪肆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两年来的期盼带来的隐秘的苦闷,好像开了一个窗,透了透气,然后窗户又关上了。
电话再拨过去,已经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