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家理发店理发好几年了。店主向阳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这些年开始发福,向前挺出的大肚子很结实,眉毛很黑,下颌的胡须也是浓密的一团,修剪得很有型。
向阳的理发手艺着实不错,在本地最火的一家理发店里,他曾是三大台柱之一。那时我就专找他理发。后来,向阳自立门户,开了一家理发店,做起了老板,主要管理店子,并带带学徒;亲自下场理发的机会,很少了。但我并不放心学徒的手艺,仍是点名要向阳来做。向阳也碍着我这个老主顾,每逢我去了,不再用我开口,直接承揽了我的头发。
不知是多年形成的习惯,还是他手手艺确实让我觉得放心,每逢我往椅子里一坐,从镜子里看着向阳抖开白布,把我的脖颈以下全部罩住,准备开工时,我就觉得舒坦。他对打理我的头发也已到了熟极而流的地步,几推子下去,鬓角两边的长短厚薄总是那么恰到好处。最后用剪刀修剪顶部,头发根根直立,整个人就转瞬就恢复了精神。整个过程用时很短,不象别的理发师那样,精雕细琢,耗时耗力。
但是向阳的店子却一直不景气。开始时还有三个理发师,三个小工,顾客也是人来人往,生意红火。渐渐地就走了下坡路。客人越来越少。理发师从三个减少到两个,再减少到了一个。小工也从三个减少到一个。再到后来,店里只留了一个小工,理发师一个都没有了。向阳只得重新开始一边当老板,一边亲自干活。就这样,也没有持续多久,最后只能关门大吉。
关掉理发店的向阳,独自去了外地打拼。我也只能重新寻找理发师。前前后后也换了几个,但就是没有向阳给理发时的那种舒坦。不是理出的发型不好看,就是过些日子会变得杂乱。于是,我开始想念他。
前不久,接到了向阳发的短信。他又回来了,在以前店子的附近,重新开张营业。
这于我是大好消息。再去到他的新店,没有了以前的富丽装修,也没有三五员工,更没有热火朝天的气氛。店子是简装,走的是后现代简约风,其实大半是因为省钱。仍是只有一个小工负责洗头。理发、烫染、吹头,这些技术性的工作都还是向阳亲自动手。来理发的大多是他的熟客,跟他聊天轻松随意。
有时需要等待。便是坐在一旁看他理发,也觉得顺眼。向阳从来不像别的理发师那种反复思量、精心打磨。上手便是推子,然后是剪刀,往往十来分钟,便可以完成别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工作。绝不拖泥带水。
但手艺好的人脾气也大。就在我理发的时候,听见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女子问道:“可以洗头吗?”“理发店怎么不洗头呀?”向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反问。
女子走了进来。我从镜子中看到一头黑里挑黄的短发,听见高跟鞋结实地钉到地板上的声音。待到女子躺到洗头的椅上,问了一句:“剪个头二十元可以吗?”向阳立即扭头过去喝到:“二十元理什么发,要理就理,不理就走”。那女子再不言语。我只听到高跟鞋快速结实地钉到地上的声音,只是钉的节奏明显加快了很多。黑里透黄的头发从镜中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吱溜”开门的声音,高跟鞋很快就去得远了。
我觉得好笑,对向阳说:“你做生意的,她不理发,就洗个头也是可以的啊,你的说话把她气到了。”
向阳也很气:“要理发就理发,这又不是菜市场,还还什么价!”
我只笑笑,也没再说什么。他这脾气,是改不了了。我只希望,看在他的手艺的份上,我们这些老顾客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让他的生意一直支撑下去。他理发的这份舒坦,我要再找,可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