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朔的山,长得跟开玩笑似的。 但这顽皮劲,偏偏让人愿意认真对待。
一
我问东东,为什么最后在阳朔了。 他说,没有最后啦,只是某个时间点特别想做一些事,那就去做,之后还会做什么并不一定。
我说,我对你上个印象是和弥香去了日本,现在忽然知道你在阳朔开客栈,我直接就来了,所以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
他说,在日本五年,我们一起去了南美一年,走累了,想回来环中国,第一站就是阳朔,结果就想留下来了。
二
我们聊起了各自的旅行经历。 他说他在尼泊尔的韩国庙蹭吃蹭喝十几天被赶出来,说他在老挝万象凌晨四点的车站冻到要死等班车,说他坐夜班车时在路边上野厕看到的星空。 我说,我在老挝时坐夜班车是看到了最美的星空,在柬埔寨时遇到的索贿的官员,在越南坐大巴穿越的城市。
就像两个普通的旅行者交流着彼此的旅途故事。
忘了在哪段对话里,他说,旅行中最重要的是心的平静,去享受那平静。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三
我问他,从广州去拉萨,有什么最好的中转方案?他说,不知道诶,那时的信息已经跟不上现在你们的信息了,我们那时wifi都没有…
我问,拉萨有什么客栈推荐吗? 他笑着说,都倒闭了,我住的现在都倒闭了。 我们笑。
我们没有过多聊天,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懂,他描述的每一个状态我都领会,每一个表情我都明了。我没有任何好奇和不解,感觉什么都不用多说。 八年来。 我们都在走路,越走越靠近当年书里的人,也越来越懂。
四
昨天晚上到这里。 进门,刚上楼就见到一个女生在楼梯旁边逗狗,我看着眼熟,产生一种直觉,忍不住回过去问:“请问你是弥香吗?” 她说,“是,我是。” 生命啊,穿过多少岁月征途与过去的梦想拥抱。这段小对话让我想起列文斯通和斯坦利的见面。
五
我跟东东搭讪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东东吗?我是看你的书长大的。
大家笑。
那时我在屋外的沙发上坐着,看一个人走出来,第一直觉就是,这个人一定是东东,他有一种应该属于东东的气质。
后来证明果真。
那是种什么样的气质呢。 走过许多路后沉淀在身上的沉静、独立、坚毅和不羁。
沉静是不浮躁、不浮夸、不肤浅,独立和坚毅是对自我的无比坚守,不羁是旅途为行旅者赋予的魔幻气息。
他没有光环,至少我没有感觉到。
其实成名的人,跟我们的区别是,有一些作品,被很多人知道。
他们依然一样生活。
六
这几天阳朔一直雨不停。那天东东发了条微博:在下雨天,无所事事也是很浪漫的。
而在这客栈的午后空地上,坐在直接面对乡村绿野和阳朔芋头山的波西米亚沙发上,怎么样的天气都是浪漫的。
但这两日,倒极少看到东东坐那把沙发,虽然我觉得那沙发一定是他的主意,一定是懂的人才会在这里放这样一张沙发,才会在沙发上铺这块布。
他们最近在打一场官司。 认识的人,抄袭了他们客栈的创意,几乎是复制了一个他们花60万才设计的客栈。 我知道这事时就感觉到其中的艰难。 你知道在中国,“模仿”就是一场生意界公开的法则,缺乏创意的中国人,最会照葫芦画瓢。 满地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卖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商品。 没人反对…而现在东东要打破这一陈疾,要以一己之力,告诉大家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说,有些事,该做必须要做。
所以你知道了,我刚才说属于他的气质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虚无的臆想。是真正落在行动中的坚决。
七
很多人给东东的评价是“国内间隔年旅行的鼻祖”。可能他自己都觉得担负不起这个称谓,他只是恰好写了些东西,火了,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些概念这些事。
在他之后很多旅行者比他更红,但在这些风头中,我极少看到东东的身影。
我觉得,现在的他像一个世外高人,早已看破这世间的虚浮,关门转身,只管走自己的独木桥。
这样的气质,可能早已隐藏在他最初那些质朴的文字中。 这也是为什么,2009年第一次看到他的书后,即使后来看到那么多火爆的旅行书,我独对他印象最好。
八
不像许多青旅,基本以义工来运行。他们客栈基本都是全职,“我们有8个同事,” 东东说。 他用“同事”来称呼。 “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我们比较懒,人多可以多休息嘛。”
他们养了一只猫,叫三花,一只狗,叫金桔,都通人性的。
一楼角落有一个火炉,每天烧盖房子时留下的废柴,屋子里烤得暖轰轰的。
金桔喜欢蜷曲着身子闭目养神,活得像只猫一样。看他那么闲适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家,很幸福。
九
我很快离开了阳朔,给了东院弥香五星好评,天地良心,不管东东的因素,这也的确是我住过最好的青旅之一。 多人间每一个床位竟然都实现了独立的空间,床也舒服得只能睡好觉。
走之前我问了前台工作人员,是否可以长驻。
当然可以,有人直接在网上定了一个月的。 她回答。
阳朔和东院弥香,我一定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