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芳草萋萋
谷雨,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过了今日,天慢慢转夏。“炎炎日将炽”,春天这就着燕雀啁啾慢喝下午茶的时光,行将去远了。
前几日有朋友发图邀约:牡丹花开熟,赶紧一游吧!此时确是一年里最美的,杨柳飞絮,牡丹吐蕊,樱桃红熟,丰盈轻软的让人陶醉。
谷雨谷雨,谷如雨,雨生谷。一个“雨”字,给暮春的节气平添了几许诗情画意。单从字面上看,“谷雨”就比“处暑”“大寒”等雅致许多。读着这两个字,眼前仿佛就能呈现出一派迷人的春景图:烟雨霏霏,如丝如缕,随风轻落,润物无声;枝头檐下,鸟雀和鸣,花团锦簇,芳香醉人;山川田野,芳草萋萋,庄稼葳蕤,欣欣向荣。
谷雨是24节气的第六个节气——或许是受了春暖的诱惑,我对春季的节气比较敏感。喜欢花开的缤纷和花落的潇洒,尤其喜欢这个浓淡相宜的绿世界:柳黄色、竹青色、青色、绿沉色、碧色、翡翠色、草绿色、鸭卵青、互绿色、互青色、松柏绿、松花绿……
02 雨生百谷
谷雨源自古人“雨生百谷”之说。《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古人描绘谷雨分为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读完这一段不免要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是个什么G?原来,这里又涉及到奇妙的物候历。竺可桢在《唐宋大诗人诗中的物候》一文中说:“月、露、风、云、花、鸟乃是大自然的一种语言,从这种语言可以了解到大自然的本质,即自然规律,物候就是谈一年中月、露、风、云、花、鸟推移变迁的过程。”
古代的物候历是以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气,六气为一季,四季为一年,故一年分二十四气。一个节气的三候,包括动物候、植物候、自然现象各一。回看谷雨三候,分别是“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谷雨之后雨量渐多,浮萍滋生;布谷鸟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提醒人们该播种了;接着便可以看到戴胜鸟落到桑树上。
不由佩服古人观察力、想象力以及对文字把控之精准,当然,节气引起的自然变化一定是全方位整体性的,从天际的雨落、风暖,到地面的翠植遍野、绿荫繁盛,再到地气上升、百虫俱出——然,古人仅仅抓住这三候的物象,也便抓住了谷雨的特点。
谷雨还有个冷知识,其中之“雨”念去声。谷雨实为“雨谷”,雨在此间是动词——雨落在谷上,催促百谷生长。《说文》云“雨本去声,今风雨之雨在上声,雨下之雨在去声。”其实在我家乡(古吴越地,流传方言为古吴语系),谷发音为“咕”,但不是音平,得用力往下压;雨发音为“吁”,拖长调,像在吆喝牲口,是不是挺好玩儿?
03 鱼跃池间
谷雨节气,“时雨将降”。所谓“时雨”有两层含义:一是指应时而至的雨水;二是指急促的雨水,此时节,雨水多了,也急了。
这时候的雨有多重要?可以从古人的一些诗词文化里窥见一斑。唐诗人杜甫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二十四节气中和“雨”有关的两个节气都在春。一年四季都有雨,“好雨”只“当春”,可以看出人们对春雨的偏爱。·春雨之中,又有稍许差别,比如早春的雨水,缥缈稀疏,代表着冬之融解春的到来;而晚春的谷雨,密实紧凑,意味着春之将逝夏的降至。
群芳争艳,万物欣然,谷雨是最能给人留下美好印象的节气。面对如此佳景,诗人们当然不会闲着,纷纷吟诗作赋,一解冬日来被压抑的闷气。
唐人曹邺的《老圃堂》甚是有趣:“邵平瓜地接吾庐,谷雨干时手自锄。昨日春风欺不在,就床吹落读残书。”谷雨到了,农人忙着锄禾,诗人也凑个热闹,到瓜地里干了一天活,收工回家一看,春风已把自己读了一半的书吹落到地上了。
唐朝廖融写的《题伍彬屋壁》:“圆塘绿水平,鱼跃紫莼生。要路贫无力,深村老退耕。犊随原草远,蛙傍堑篱鸣。拨棹茶川去,初逢谷雨晴。”绿水悠悠,鱼跃池间,牛犊撒欢,爬虫鸣叫,种种景象都让人充满对自然生活的向往。
连难得糊涂的郑板桥也对这晚春景致欢喜非常,写下《七言诗·谷雨》:“不风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节柯。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几枝新叶萧萧竹,数笔横皴淡淡山。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
04 仓颉作书
回看谷雨来历,还有一则有趣的传说。据《淮南子·本经训》:“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是说,仓颉造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黄帝于春末夏初发布诏令,宣布仓颉造字成功,并号召天下臣民共习之。相传,因他造字有功,感动了天帝,当时天下正遭灾荒,天帝便命天兵天将打开天宫的粮仓,下了一场黄澄澄的谷子雨,天下万民全都得救了。后人因此把这一天定名为谷雨,成为了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
我大是好奇,《淮南子》这样一本结构严谨、体系严密的哲学著作,怎会出现这样一幕不靠谱的“下谷子雨”奇景,“鬼夜哭”又是什么G?天帝是谁?没啥交代。以我小人之心揣度,不是外星人,则大有可能是被“高大上”化了的黄帝。黄帝是谁?未必就是特指,很可能是承续几代的首领。仓颉是谁?大概也未必是特指。史料他是黄帝的史官,《吕氏春秋》记“奚仲作车,仓颉作书”,史官“记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所以他同时也是文字整理官。
顺着这条线儿再看看,仓颉都整理出来哪些文字呢?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史记》是从黄帝开始记载,再早的历史过于玄幻甚少有细致的记录。而关于黄帝的故事却特别多,尝百草、制衣冠、建舟车、制音律、作《黄帝内经》等。从中我们窥到一种可能,黄帝时期创造了文字,开始大量采用文字记事,从而使得黄帝众多事迹得以流传下来,那么他在后世被神话也很自然。
然而,汉字的神秘还不止于此。古代人恐惧自然力量,显化为各种神,与神沟通之人也就有了“通天”之能,而“语言”是其中非常神秘的一种能力——与“神”交流的介质。后来进一步演化,普通的流为记述日常的文字,成熟又自成体系的发展成了《易经》“八卦”或其他等等,其所沟通的“神”与老子庄子等大佬所述的“道”,有异曲同工之妙。扯远了,回到“天雨粟,鬼夜哭”似乎不难理解,当初感应到这一幕的“仓颉”很可能还兼职“大巫师”一职,《淮南子》记下这一幕,也在隐晦地记述古代文字的曲折变化和古代人的神秘信仰。
“天雨粟,鬼夜哭”,一喜一悲,代表着两极分化,若与文字的发明,文化的延续联想到一起,乃至后面战争多于和平的杀戮和纷争,让人细思极恐。
还是回到“谷雨”,近日又闻得一桩趣事,本地农庄流行一种叫做“谷雨贴”的物事,“朱砂书符禁蝎”,据说可以驱凶纳吉,禁杀五毒。谷雨之后,蚊虫渐多,不如求一求这“谷雨贴”试试看,也许可以一观文字演化成“符文”的力量。